也许是,也许不是。灵河水那么深,还被冻住了。她有功夫,救了兮瑳就再没能自己上来。
“你的伤势未曾痊愈,还没办法下床走动,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可喊我们拿了就行。别再乱动了。”
他的手霸道有力,特立独行,跟他的声音一样。
所以,对于他的忽视,她有些不舒服。她是相国府的千金,从小被人宠爱,未曾受过半句苛责,亦从未被忽略过。
紧接着,人被稳稳的放在了床上。他将被子扯了过来,盖好后再帮她掖被角。
尽管不喜欢他的性格,却还是被他的动作感动。因为感动,心口有些疼。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同他一样心细如尘的人。
“我想喝水……”她没事,就是想喝水。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倒水。”被连儿唤娘亲的妇人开口,不一会,便返回来,“钰儿,快给这姑娘喝水。”
“哥哥,姐姐终于醒了。嘿嘿……”连儿似乎很开心,凑到了床边在问:“姐姐你这个梦做得可真长啊,你都梦到什么啦?”
真长?
她睡了很久吗?
“连儿去院中玩可好?姐姐需要休息。”
“奥……”
萌萌的声音落下后,小孩子的奶香味逐渐变淡,肩侧的床褥有轻微的凹陷,脖颈下穿过了一只臂膀,脑袋被抬了起来,嘴边有气流。
是连儿娘亲端来的水。
她确实渴急了,将碗中温度刚好的水喝的一滴不剩,方才作罢。喉咙舒服多了。
嘴角被人用手帕轻轻擦拭了下,紧接着脖颈下得手抽了出去,碗被轻放在了桌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心里有些不安,还有些紧张,她想了想,决定还是要问一下。若是白日,这屋中光线实在过于黯淡了些,若是晚上,屋中该点灯了,可她却什么都看不见。
“午时刚过。”
有力的声音穿透耳膜,心口狠狠抽动了下,发疼的厉害。原来,她终究是躲不过这一劫。
“哈……”
“你眼睛被寒冰所伤,暂时看不了物。”有水盆轻微的声响,合着他好听的声音,他似乎在收拾地上被她打乱的桌椅,水盆。
“至于嗓子,先前你未醒来,没怎么开口说话,药效便难完全发挥作用,如今你醒了,约莫三五天便会痊愈。不过,你且不要强出声,顺其自然便好。”
伸手往眼睛上摸了摸,鼻梁上被裹着一圈纱布,原来是这个让她看不见。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谢谢你救了我。”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俯了俯身,“你能告诉我,我睡了多久吗?”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难不成你能改变你已经睡了三个月的事实吗?”
很是洒脱不羁的话,却让若水呼吸一窒,她试图起身,却被拦了下来。
“你要是不听劝,日后留下病根,恐寿数难长。况且现在你看不见,再着急也没用,反倒易给别人添乱。若是安心疗养,兴许提前痊愈,说不定到可以解决些实际问题。”
他语气虽生硬,道理却是极其明白在理的。如今她已经睡了三个月,即便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但不说身体没有力气,如今又看不见,话也说不了多少,她除了着急根本改变不了现状。
可是兮瑳呢?
乞求上天垂怜,万不可让兮瑳有事。她可以看不见,兮瑳却绝不可以出任何状况。
哥哥啊,你一定要快些找到兮瑳,快些找到她才是……
“还有,你最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眼睛伤的非常严重,若不好好医治,只怕会……”会什么,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多少已经清楚。
她若不听劝,必然会瞎。再也没办法看见,看不见她要找的人,再也看不见他们曾一起去过的地方,走过的路,种过的树,栽过的花……
“你这人,听不懂劝吗?”
饶是她追忆往昔,情绪有些崩溃,他说起话来的语气不若方才温和,倒是多了几分霸道责备在里头。
她情绪上来,索性置气道:“看不见也罢,左右不过一双眼睛而已,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他日必当厚谢以报答,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和人说话……”
“你……”身边整理器具的声音完全消失掉,许久才听到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咳咳……”嗓子有些疼的厉害,她索性也不再说话,只是翻了身背对着他。
“呵,你这脾气,倒是和莲儿像得很。也罢,你休息吧。不过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眼睛是自己的,你若不爱惜,即便我医术再高明,也没有。”
他话说完,屋中就再没了动静。想来是他已经出去了,若水又转身回来,从床上坐了起来。
心里着实难过的很,“若是当真看不见,是不是以后我都不能再找你了?而你即使站在我面前,我们是不是也会擦肩而过,从此成为陌路呢?”
再若水看不见的地方,苏钰静静站着,没有出声,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悲痛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轻轻颤了颤。
三月前大雪封山,村中一人来换药,恰恰一味药材用尽,他便冒雪出门上山采药。
途中巧遇一只雪狐,他一路追去,老远便瞧见临江上一红一绿,不过须臾,二人竟双双落水。
等他赶到,不想绿衣已被救起在冰面,而红衣早已沉没水中。他顾不得其他,跳入水中将红衣救出,安置在河岸,等他再回去找绿衣,冰面早不知去向。
身为医者,他本该继续去寻那浮冰上的绿衣女子,可眼前红衣伤势过重,若不及时医治只怕回天乏术。
他虽愧疚自责,却又于事无补,这也便是他不想与她说那绿衣女子情况的原因。
看着眼前人的谈吐举止,又见她衣着素洁却又雅致华贵,必定是名门闺秀,且她脾气骄纵,却甘为救一个丫头婢女舍身,但是这一点,就值得他钦佩。
是故即便她性格伶俐,他倒是也不想与其计较。只是这时听她话中之意,怕也非简单的离家出走。
她的过去,定然酸楚吧!他竟有种想过去抱住她的冲动,还在被他自己及时制止,这才免去一番唇枪舌战。
只是看着她悲伤神情,心里确实不怎么舒服,思忖良久,这才道:“你当真没事?”
“你没走?”听到柔和的声音,若水一惊,潜意识里,急忙抹掉透过纱布滑下来的水珠。
“我方才语气重了些,是我不对。你若有什么心事,可以与我说说,但切莫再哭了。”
“啊?”对于这人突然而至的道歉,若水尚未反应过来,“你……”
“我是说,你有什么情绪,大可与我说说。这样,至少你情绪会稳定一些。”他顿了顿,又道:“你心里是想看见的。”
他的话,就犹如一记重锤,狠劲的砸落在她心口,用力咬住唇,逼着自己不再哭。
可一切就是控制不住……
“哎……我就不该问。”
许久许久,久到她差不多眼睛疼的快麻木了,才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让他失望了吧?!
一个医者对于自我放弃的病患的失望。
“对不起,谢谢你。”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打破现有的僵局,他似乎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却又好似就在她面前盯着她。
她看不见,感觉似乎也失灵了。
“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呀,傻丫头。”他好像很无可奈何,却又好似突然就习惯了她这样的自怨自艾的行为。
脸上有柔软的东西划过,她用手抹去,却恰恰抓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
他的手似乎微微颤了下,另一只手拿开她的手。
她有些局促不安,这样的动作太过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他继续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别乱动……”
好熟悉……
真的好熟悉……
猛地抓住他的手,凭着感觉就这样抱了上去,“是你对不对?阿辰,是你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