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安在轩的商业帝国在瘟疫期间受了重创,瘟疫过后,所有行业都迅速恢复了正常,安氏企业形势却急转直下,被吴文辉的一套组合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吴文辉似乎还不想罢手,竟用高薪挖走了安氏钱庄的二掌柜,又给了安在轩致命一击。这个二掌柜在安家干了二十多年,一直勤勉敬业,谁也想不到他竟会跳槽到吴氏企业。
安在轩靠着祖辈的福荫,接手庞大的商业帝国,成为富甲一方的成功人士。他含着金钥匙出生,没经受过创业之苦,对于经营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安氏企业在他的手里,只是求稳,并无丝毫建树。这样安稳的日子他过了十几年。随着吴竣熙的不断掘起,他感到安氏在商界的地位受到威胁。他瞑思苦想出来的办法,竟是用女儿和大洋攀附上秦督军这棵大树。
一个女儿再加上大洋若干,足以使安秦两家的联盟固若金汤。有了枪杆子作背景,谁能奈他几何。
刚在报纸上宣布两家联姻,确实抢了吴家不少生意,甚至一度让吴家的生意陷入困境,就在他志得意满准备大展鸿图的时候,灾难却接二连三地降临。
他这个时候才知道,跟秦督军的这场交易有多愚蠢。花了大量银子,除了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外,没有任何意义,到今天,联姻竟弄了个待定。
他早已左支右绌,内外交困,想着祖宗的产业不能毁在他的手里,只得强打起精神,起早贪黑地到店里盯着。但以勤补拙对于安氏这艘四面漏风的巨轮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现在已是民国,他还抱着祖宗成法不变,仍然沿袭以前原始、粗放的管理模式,安氏商业帝国早已岌岌可危。吴文辉的狙击只是加速了他衰亡的速度而已。
他自已连出昏招,现在却把气撒在钱庄大掌柜身上。
此刻,他指着大掌柜的鼻子大骂:“你是大掌柜,二掌柜在你眼皮子底下跟人眉来眼去,你竟然一无所知,连一点防范措施都没有,我看你这个大掌柜恐怕是不想干了。”
大掌柜的额头上青筋暴露,看样子也气得不轻。
“东家,如果只有一个两个伙计跳槽,可以怀疑伙计的人品或者我的管理水平,可我听说粮庄和茶庄有技术的老伙计都选择离开,我们是不是该检讨一下我们的管理,是不是某一个地方出了问题。我找离职的员工问过,吴家的待遇比我们高了差不多一倍,而且干得好年底还有分红。我们不能拿着低工资要求伙计忠诚吧,这不符合人性。”
如果像往常一样,他骂几句把气出了,大掌柜规规矩矩地听着,这事也就过去了。但今天这大掌柜却直言不讳地指出是他的管理有问题,安在轩顿时暴跳如雷。
“对东家不忠诚还有道理了,你这是什么逻辑。吴家是不是也出高薪来挖你,如果是,你尽可以去,我绝不挡你财路。我倒想看看,吴家会不会给你一个大掌柜的位子。”
大掌柜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东家,我现在是跟你讨论员工流失的原因,你没必要上岗上线吧。我是前东家提起来的大掌柜,为安家干了几十年,也算是任劳任怨,东家要是也认为我对你不忠诚,我可以辞职。”
安在轩已经气糊涂了:“你别拿辞职来要胁我,死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就是你们全都走了,我安家的钱庄一样开。”
大掌柜冷笑道:“这么说,东家是准我辞职了。那也好,我这个大掌柜当得也窝囊,不如辞了回家,也过两天清静日子。”
正在这时,一个伙计进来,低声说道:“府里的二小姐和四小姐来了,说是找东家有重要的事情。”
安在轩见大掌柜真要甩手不干,正气不打一处来,不想两个女儿却追到这里来胡闹,顿时怒道:“两个丫头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能等我回家再说吗,告诉她们,说我正忙,没时间见她们。”
不等伙计出去,安澜已硬闯了进来:“父亲,我们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向你禀报。是大事,父亲再忙,也让我们把话说完再撵我们走不迟。”
安在轩铁青着脸:“我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说完马上离开。”
安澜一向是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以前也跟着父亲来过钱庄,却从没见他如此疾言厉色过。想到四姨太给自已的一巴掌,顿觉自已已被父母抛弃,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凶,安灵儿女扮男装,在周家医馆跟人拉拉扯扯,安府早已颜面尽失,你自已看着办吧。”
话刚说完,安澜抽身就要离开,却被安在轩拦住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安澜满脸泪痕,大声喊道:“安灵儿在周家医馆当大夫,给人瞧病赚钱,你听清了没有?”
安在轩一阵天昏地转,扶着桌子才站稳了:“曦儿,你把话说清楚,安灵儿在医馆干什么?赚什么钱?”
安曦早已走进来站在安澜身后,此时便补充道:“父亲,澜妹妹说得没错,安灵儿在周家医馆坐诊行医,我跟澜妹妹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
安在轩顿时语塞,半晌才困难地说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安曦不疾不徐:“今天我跟澜妹妹闲着无事,到街上闲逛,无意中逛到周家医馆,这才发现,在医馆坐诊的不是周大夫,而是大姐。这事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言。”
如晴天霹雳,把安在轩完全打懵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打了一个趔趄又稳住了,一个急转身,径直就往外走去。
大掌柜见此情景,只得问道:“东家,你这是去哪里?”
顷刻间,安在轩已走出钱庄,只扔下四个字:“周家医馆!”
大掌柜怕出事,叹了一口气,还是叫上两个人一起跟了过去。
安澜知道父亲这回是去找安灵儿算账,心下大快,跟安曦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立即也朝周家医馆跑去。
安澜离开后,安灵儿知道,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她摘下头上的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便散落下来,众人见了,不禁大惊。有人更是叫出声来:“哇,灵大夫,你原来是个女的。”
安灵儿朗声说道:“女的又如何,花木兰替父从军,巾帼不让须眉。我是安府的长女,叫安灵儿,周大夫是我外公。周大夫年事已高,我作为他唯一的外孙女,继承他的医馆,行医治病,有何不可。”
卢二虎在旁说道:“灵大夫心地善良,医术高超,这次瘟疫救了我们嘉南的所有人,我们所有有良心的人都应该感念灵大夫的救命之恩,大家说,对不对?”
有人说道:“二虎说的没错,要是没有灵大夫,兴许我们所有人都没命了,不管灵大夫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一样敬重她。”
梁平眼里含着热泪说道:“我的命就是灵大夫救的,当初我家里四口人,被霍乱带走了三个,只剩我一个人,逃难来到嘉南,要不是灵大夫,我早葬乱坟岗了。我这条命是灵大夫给的,任何人要伤害她,头一个得过我这关。”
卢二虎上前一步:“也算我一个。”
更多的人站出来说道:“还有我!”
安灵儿感激地大声说道:“感谢所有的父老乡亲的厚爱,我无以为报,只能认真为大家诊病,减轻你们的病苦。刚才来的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们现在肯定已去向我父亲告状,这里很快就有麻烦了。所以,请大家现在离开医馆,待我处置好家事,再为大家服务。”
所有人的激情已经被煽动起来了,现在见安灵儿有难,谁也不愿意离开。在安灵儿的再三劝说下,大家才陆陆续续散了。
安灵儿见卢二虎还站着不动,走过去问他:“卢大哥,你怎么不走?”
卢二虎认真地说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帮你。”
安灵儿只得再说道:“卢大哥,我不会有事的,来人是我父亲,你在场的话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你还是先回吧。”
卢二虎想了想,觉得安灵儿说的有道理,只得匆匆走了。
转眼间,医馆只剩下周兴、梁平和玉珠。
玉珠从没见过这种阵势,早吓坏了,腿打着颤,哆嗦着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安灵儿看着天边,幽幽说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转而看向三个人:“我父亲的人马上就会到,你们立即离开这里。”
玉珠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我答应过少爷,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的。我不走,死也要跟你在一起。”
玉珠提起秦川,安灵儿心里突地一跳,但她很快就凝神说道:
“现在情况紧急,你们必须绝对听从我的安排。我父亲他们来了以后,医馆不管出现任何情况,你们都不许出来。哪怕他们把医馆烧了,也只能按兵不动。医馆从现在开始停止营业,玉珠先回督军府等我的消息, 周兴和梁平负责盘下周边的民房,一旦谈妥,不用向我汇报,直接付定金,尾款等我来付。我们扩建医院的工作一刻也不许停顿。”
周兴看着安灵儿有条不紊地安排,心里不禁暗叹,一个15岁的女孩子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所有事情安置妥当,实是难得。连忙说道:“这事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只是以后安老爷不许你出来,又该怎么办?”
安灵儿微笑了一下说道:“这事不难,我已早有办法,如果我明天没有过来,你们只需……”
三个人听了,顿时眉开眼笑,竟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