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用整版的篇幅连篇累牍地报道嘉南市中医联合会成立的新闻。报社记者收受了薛静石的好处,不遗余力地对朱子元、薛静石等老大夫大加吹捧。把他所能想到的什么华佗再世、扁鹊重生、悬壶济世、杏林高手……等等华丽的词藻全部安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医术吹得天花乱坠。饶是薛静石们脸皮再厚,脸上也觉讪讪的,有点挂不住。
但这一招非常有效,中医联合会不仅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更成为了嘉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不少人津津乐道地为这些老中医排名次,还因意见不合双方大打出手。周家医馆因为防治霍乱而引起的关注度很快就被冲淡了。
一些患者重又念起过去替自已治病的老中医的好,不再迷信周家医馆,转而重新投向薛静石们。由此引起的连锁反应就是,到周家医馆的患者一天比一天少了。
周兴经历过因周大夫病重而引发的医馆生存危机,对病人的减少极为敏感。他不无担心地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患者数量照这样的速度降下去,周家医馆将再一次面临危机。
梁平现在的命运早跟医馆联在了一起,对患者数量的变化更为关注。夜里跟周兴合计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头绪,直到梁平发现一份病人带来的报纸,这才恍然大悟。
他赶紧把报纸递给周兴:“中医联合会是个什么组织,这么厉害,怪不得我们的生意下降了。我们医馆也看中医,嘉南成立中医联合会,怎么没人来通知我们参加?”
周兴仔细看了报纸后,顿时苦笑起来:“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个联合会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们的,怎么可能还会通知我们参加。你看看报名条件这一栏,坐诊大夫必须有15年以上从医经验。大小姐年方15,光这一条,我们就没资格参加。”
梁平顿时变了脸色:“简直是岂有此理!瞧报纸上把他们吹嘘的,还华佗再世,扁鹊重生,既然这么厉害,当初瘟疫横行的时候怎么不出来力挽狂澜。现在瘟疫过了,他们就开始摆老资格了。他们忘了,要不是灵儿,说不定他们自已都逃不脱瘟疫的魔爪,连自已的命都保不住,还悬壶济世。要是年纪大医术就高,那病人选大夫只需要挑胡子长的就行,真是不可理喻。”
“说这些没用,咱们得想出对付他们的办法。等大小姐忙过了,抽时间咱们把这事好好聊聊。”
梁平急道:“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医馆生死存亡的大事,外面还有这么多病人,什么时候能看完。排队的病人我都看过了,没有急诊,还是先让他们等一会,我们把正事说了灵儿再接着看病吧。”
周兴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办吧,你去给病人说说好话,告诉他们,不会耽误他们多长时间的。”
等安灵儿来到里间,周兴把报纸递给安灵儿,又把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遍,想到安灵儿毕竟年轻,怕她不重视,又再一次强调:“虽然咱们医馆暂时还不缺病人,只是中医联合会这事非同小可,他们的宣传太厉害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医馆就危险了。”
不想安灵儿把报纸放在一边,却嫣然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不过是薛大夫带着人弄了个联合会而已,不足为虑。这个联合会看着厉害,实则是个松散的民间组织,成员之间有各自的利益诉求。现在不过因为我们医馆抢了他们的生意,他们才团结起来对付我们。我们的医馆马上就要扩建成医院,这医院很快就会停止营业。没有了我们这个敌人,他们这个联合会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你们看着吧,过不了多久,他们自已就会分崩离析。”
梁平一脸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安灵儿当然知道,二十一世纪合法不合法的民间组织满天飞,全是概念炒作,消费者不是傻子,很快就会明白过来。但这些她自然无法跟两人提起,只笑了笑:“我当然知道。”
原来是这样,周兴和梁平同时松了一口气。
周兴说道:“林公子那天来测量的时候说过,你跟他已经敲定了方案,设计图纸很快能画好。他们嫌咱们的医馆抢了他们生意,我们的医院开起来,中西医综合,还可以收治病人住院,到时候,他们又想什么办法跟咱们斗。大小姐说得对,我们索性把医馆关了,等他们自已内讧。”
梁平却担心起来:“可是这样一来,人家会不会以为我们是被那个联合会给抵垮了?那几个老家伙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安灵儿淡然笑道:“这没什么,让他们先高兴几天吧,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安灵儿如此一说,周兴和梁平心里有了底,顿时高兴起来,开始忙各自的事情。
当安澜和安曦主仆四人拎着大包小包来到医馆的时候,梁平照例热情地迎了上去:“小姐,来看病吗?”
安澜见梁平是个小伙子,跟她说话有点腼腆,顿时笑得花枝乱颤:“你谁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这是在拉客啊,什么时候周家医馆沦落到上大街上拉客来了?这些人都是你在大街上拉来的吧,我真不知道,一个人不要脸可以到这种程度。”
这话刻薄之极,梁平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但仍克制住自已没有发火,只沉声说道:“小姐,我们这里是医馆,招呼接待病患是我的职责,如果你觉得自已受了冒犯,就请便吧。”
“我既然来了,少不得要会一会那个欺名盗世的糟老头子。”安澜嘴里说着,脚下却没有停步,径直奔进诊室:“周老头出来,让我看看你耍的什么鬼把戏。”
梁平没拦住,又不好意思跟她拉扯,只得跟在她身后,焦急地说道:“小姐留步!”
安澜哪里会理会梁平的话,一步就跨进诊室, 只是她环顾四周,诊室里除了一个戴白帽子,穿白大褂的小青年而外,并无周大夫的影子。
见安澜发怔,紧随其后的安曦故意大惊小怪起来:“这不是大姐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澜这才发现,这个白衣白帽的小青年原来是安灵儿,怪不得自已觉得眼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已苦心孤诣地谋划了这么长时间,不想今天逛一会儿街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她皮笑肉不笑地朝安灵儿走过去:“安府大小姐果然好本事,竟能躲过所有人的耳目,女扮男装,出来丢人现眼。”
安灵儿冷静地站了起来:“说吧,你想干什么?”
一个千金小姐出来挣钱,替人把脉就是肢体接触,相当于是辱没家门,这罪大了去了。安澜自忖抓到了安灵儿的软肋,很是得意:
“我以为你这个女人只会装可怜勾引男人,不想胆也够肥。竟到大街上公开拉客,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也只有你安灵儿能做出来。我们安府的清誉被你这样糟践,你自已说,该当何罪?”
安灵儿“扑哧”一笑:“可怜的澜妹妹啊,你还以为自已是金口玉牙,说一句话就能给人定罪啦。你在安府排名第四,怎么也轮不到你到我面前来指手划脚吧。我在医馆治病救人,是积善行德,说我败坏安府的清誉,得拿出证据来。”
安澜冷笑一声:“别在我面前摆你那嫡小姐的谱,安府上下,谁认你这个嫡小姐。我命令你,立即关闭医馆,跟我到父亲面前自首,说不定我心情一好,还会替你求下情呢。”
安灵儿对此却嗤之以鼻:“好厉害的四小姐,友情提醒,这里是周家医馆,不是安府,在这儿耍威风你会吃亏的。在我没生气之前,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安澜向来没把安灵儿放在眼里,因此轻蔑地说道:“嗬,我倒想见识见识,你会如何对我不客气。”
梁平和周兴立刻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周兴冷冷地说道:“四小姐,这里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
安澜跳着脚喊起来:“我就是不走,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外面就医的病人听见诊室里乱哄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队也不排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诊室围了个严严实实,见这个女孩子蛮横不讲道理,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
卢二虎的娘病了,他带着母亲来医馆看病,此刻听说这个大夫是女的,仔细一看,正是上次救够蛋的恩人。他正愁没有机会报答安灵儿,见安澜在此撤泼,立即挤出人群大声说道:
“乡亲们,我叫卢二虎,我儿子前些日子让安府的马车撞断了腿,车夫跑了,是灵大夫替我儿子治好了伤,她是我们卢家的大恩人,谁要跟她过不去,先过了我卢二虎这一关再说。现在请大伙让一让,让我把这个野丫头扔出医馆去。”
说着话,一只铁钳似的大手已经抓住了安澜的胳膊,安澜大叫:“你弄疼我了,快把我放开。”
诊室外的人见了,顿觉大快人心,竟齐声喊道:“扔出去,把她扔出去。”
安曦见势不妙,连忙对卢二虎说道:“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粗好吗?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卢二虎怒目圆瞪:“是自已走还是我把你扔出去了。”
安曦悄悄拉了一下安澜的衣服,低声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要在这里纠缠,快走,去告诉父亲。”
安澜的胳膊疼得快掉出眼泪了,此刻不得不说道:“你放手,我自已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