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轩果然厉害,一出手就扔给李夫人一个烫手的山芋,而且只设置了两个选项,无论她选哪一项都有失督军夫人的身份,也相当于是对督军的否认。
李夫人很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跟人怼过了,此刻安在轩出狠招,她并不着急,只不疾不徐地说道:
“安老爷,我一深闺妇人是否满意有何要紧,我倒是担心安老爷在外的名声。你跟督军结亲的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既是交易,双方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你说对吗?”
安在轩想起自已在这场联姻的交易中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现在却被李夫人再三指责他不够诚意,心里更加懊悔。但交易已经开始,钱也送过了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跟督军府结亲,他哪里还有退路。秦督军手里拿着枪,真以此为理由提出退婚,那他将来在嘉南如何立足。
如果自己真的能问心无愧也还罢了,问题在于,当初决定嫁给秦川人选的时候,确实是把最没话语权的灵儿推出去的,灵儿为此还差点把命丢了。这事李夫人要是知道了,更不肯善罢甘休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跟秦公馆的联姻。他想起四姨太一再的嘱咐,连忙说道:“夫人误会了,我跟秦督军一见如故,结亲绝对是带着满满的诚意。如果夫人嫌弃灵儿在安府的地位不尽如人意,大可以重新换一个。比如夫人刚才提到的四姨太所生之女安澜。此女年已13,跟贵公子年龄也算般配。”
安在轩如此爽快地就提出换人,这倒出乎李夫人的意料。她思索了一下才说道:“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现在督军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敢擅自作主。这样吧,结婚的事情暂时不提,等督军回来再议。”
安在轩今天兴师问罪不成,反而得了一个模拟两可的结果,这算怎么回事?
可没等他再说话,李夫人已经端起了茶杯,无奈,他只得告辞。
走出公馆大门,冷风一吹,他的脑子清醒了许多,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听李夫人的意思,秦家对灵儿似乎非常不满意,应该没有可能送给玉清院大量的银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也算是不虚此行。
他登上早守候在督军府门口的马车,吩咐车夫:“去周家医馆。”
这是他今天的第二个目的地,如果玉清院的钱不是秦公馆给的,那么,另一个可能,就是周大夫在资助她们。他有点纳闷的是,周大夫对他一直有很深的成见,也一直在资助周淑慎,但大手大脚绝不是周大夫的作派,他必须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马车刚进入医馆那条街,远远地,他就见医馆外竟有一条长龙。走拢一看,原来,这条长龙从医馆逶迤而出,竟排到大街上。
他早听人说周家医馆现在生意兴隆,不曾想竟火爆成这个样子。这样的生意,给自已唯一的女儿提供一个良好的生活条件也在情理之中。现在自已找上门来问老岳父是不是把钱给了自已女儿,不是背鼓上门,找打吗?
现在可以肯定,玉清院所花的钱,是周大夫给女儿的,跟秦公馆无关,他不必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了。
想到钱庄还有一大堆麻烦事等着,他叹了一口气,对车夫说道:“不要停,一直走过去,回钱庄。”
等他忙过一天后回到悦月院,四姨太早等候在门口,见了他,连忙殷勤地迎了过来。不知怎的,安在轩的脑子里竟出现了督军夫人的林下风致。四姨太跟督军夫人相较,顿时显得十分的小气和寒酸。他似乎这个时候才明白,贵妇与小家碧玉的区别。
跟往常一样,四姨太仍是释口不提昨日之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这种谨小慎微十分让人怜惜,充分激发了安在轩作为男人的那种保护欲。
饭后,四姨太照例温柔地替他揉着腿。他拉着她坐在自已身边,沉声说道:“你也不问问我今天有没有去查玉清院的事情?”
四姨太的眼神仍是波澜不惊,莺声说道:“如果有结果了,老爷自然会告诉梅儿的,如果老爷今天没时间,空了再查也没什么。”
四姨太在安在轩面前说话总是十分得体,尽量不让安在轩感到有压力。这样的女人,男人不疼也难。但安在轩的神情却忧郁了起来:“梅儿,有个消息,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四姨太一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便看着安在轩:“是好还是坏,你说来听听呢。”
“今天我到了秦公馆,督军不在,到军中去了,秦川病了,跟督军夫人谈了一会儿。”
四姨太一听,身子顿时僵直了:“督军夫人怎么说?”
安在轩起身看着漆黑的窗外,低声说道:“督军夫人对灵儿十分不满意。”
四姨太欣喜地抱着安在轩的腰,激动地说道:“这是好消息啊,然后呢,你有没有提澜儿。”
安在轩的腰僵直着没动,说话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督军夫人说,婚事暂时不提,等督军回来再议。”
四姨太顿时急了:“这叫什么话,咱们跟督军是有约定的,秦家娶安家的女儿,我们才会给他军晌,难不成他们是想赖账不成?”
“吉凶难测啊,如果秦督军真的想赖账,说实话,凭我们的实力,根本就无力对抗。”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吃这么一个哑巴亏,成为嘉南所有人的笑话。”
“等秦督军回来再说吧,这事除了等,没有第二个办法。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玉清院的事情你不要再过问了。我已经查过了,那钱是周大夫给的。周家医馆生意兴隆,周大夫又只有周氏一个女儿,他的钱给周氏也在情理之中。”
四姨太咬了一下嘴唇:“这钱就是周大夫给的,太太也是太奢侈了吧,竹菊一个丫头穿这么阔气,不是坏了规矩吗?要是府里的下人都以竹菊为例,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安在轩疲倦地躺在椅子上,摁着有点发胀的太阳穴说道:“竹菊这丫头我倒是挺欣赏的,对主人忠心不二。淑慎感念她对自已的不离不弃,对她好一点也在情理之中。反正不是花公中的钱,你就不必再计较这些了。”
“可是下人有好些议论呢,不以规矩,不成方圆。玉清院究竟还是安府的一个院子,总不能搞特殊吧。要是都上行下效起来,如何得了。”
安在轩有些不高兴了:“其他院子有多少下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玉清院只有一个竹菊,光凭这一点,竹菊穿什么也不为过。其他人要有意见,就告诉他们,按玉清院的例,一个院只留一下个人,只要有人愿意,马上就办。”
安在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四姨太不再坚持,只娇笑道:“还是老爷的办法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老爷累了,梅儿替你揉揉肩吧。”
安在轩忽然想起一事:“我们现在跟秦公馆的关系有些微妙,秦川不是病了吗,你找些补品,遣人送过去,聊表心意吧。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人说闲话。”
四姨太停住了手:“你不说我还忘了,秦公子到底是什么病,严不严重啊。”
“督军夫人说是感染了风寒,谁知道呢。”
好好的一锅米煮成了夹生饭,四姨太想到女儿的痴情,不禁担心起来。
安澜确实是在眼巴巴地望着,她昨天一气之下,竟像个市井泼妇似的对自已的亲生母亲大打出手,还把满屋子的东西砸了个稀碎,确实有失淑女风范。
其实,四姨太一直想把她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请了家庭教师,又送她进洋学堂,可以说是挖空了心思,一心想让她学会上流社会的礼仪和规范,长大后进入上流社会,成为一名贵妇。只是她在学习的时候进行了选择,只学会了淑女的外表,骨子里却仍是个恣意妄为的小女孩。
她怕姨娘还在生她的气,心里关心父亲到底会带回来什么样的消息,却不敢进来问,只能悄悄地躲在窗外偷听姨娘跟父亲说话。
父亲和姨娘说话的声音很小,她听得不十分真切,只听清了督军夫人跟父亲见面的事,后来又隐约听父亲说什么等督军回来再说。她心里一阵狂跳,想当然地认为,父亲跟督军夫人见面,肯定是提她跟秦川的事,督军夫人做不了主,当然得等督军回来这事才能定了。
陷入恋爱迷局中的人大都会有超乎寻常的自恋和自信,安澜一厢情愿,狂热地爱上秦川。其实根本还没弄懂爱情为何物,她迷恋的只是秦川俊逸的外表和少帅夫人金光闪闪的名头。
她悄悄地溜回自已屋子,开始谋划起明天的计划来。
她的懵懂无知,促使她具备了成年人的野心,但思维却极其幼稚。没等她想明白,她已经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一咕碌爬起来,张口就叫:“习秋,天都大亮了,你怎么不叫我。”
习秋笑道:“我见你睡得正香,反正起来也没有,就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
“谁说没事啦,快替我梳洗了,本小姐今天要办大事了。”
习秋心里一阵狂跳,四小姐一说办大事,指不定又要闯什么祸呢。忙笑道:“现在天越来越冷了,咱们把二小姐请来,大家一起在屋里玩纸牌不好吗?”
安澜用手指头戳了一下习秋的头笑道:“小蹄子正事不做,就知道玩,是不是皮又痒了。赶紧吃了饭去找二姐,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