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睁开眼见天已大亮,忙一骨碌爬起来,披上衣服走到姨娘和父亲房前。刚伸手想要敲门,听里面没有动静。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如此躇踌再三,最后也只得回到自已房间,倚在床上发愣。这两天家里发生的事情错综复杂,她的小脑袋完全反应不过来,她迫切需要姨娘替自已理一理头绪。
闭上眼睛,眼前竟出现了秦川带着他的士兵,威风凛凛地在府里驱赶歹人。秦川那深邃的眼眸,高挺的笔梁,还有那诱人的嘴唇,真是太夺人心魄了,她做梦都跟他在一起呢。
昨天父亲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府里容不下安灵儿,周淑慎也知趣地表示说要离婚。如果不是祖母不合时宜地病了,这个时候安灵儿也许已经滚出安府了。这对母女一走,安府从此就太平了,姨娘顺理成章地成为安府的当家主母,而自已也一跃而成为嫡女。自已跟秦川之间的一切障碍都已扫除,现在只剩下走程序了。
唯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祖母马上就要死了。唉,这老太太怎么就不能等她出嫁了才死呢?这个时候死了,她作为嫡孙女,会守孝多长时间才能嫁人呢。
这样想着,竟不知不觉地又睡着了,习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她和衣靠在床头上,不敢惊醒她,只轻轻地把被子拉上来替她盖上。
等安澜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了。
她一个激灵,翻身便跳了起来,大声喊着:“习秋,你死哪去了,这都几点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习秋连忙进屋,陪着笑说道:“四小姐,你昨天晚上睡得晚,今天本该多睡一会才是。我进来过,见你睡得正香,就没敢叫你。”
安澜生气地把被子踢到床下:“父亲和姨娘呢,他们起床了没有?”
“他们已经吃了饭离开了,估计应该是到枕霞院看老太太去了吧。”
安澜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祖母现在咋样,死了没有,赶紧替我梳洗了,我有要紧的事情找父亲呢。”
“现在还没有消息,应该还没有吧。”
习秋嘴里说着话,手里也没有闲着,利索地伺候她梳洗完后,却又发起愁来。
前天夜里,那些歹徒洗劫了安府,悦月院自然也不例外。安澜的衣服价值不菲,当然成了重灾区,等她们回来的时候,衣橱里的衣服已经被抢光了。安澜看着空荡荡的衣橱,当场就哭了。昨天闹着要去买衣服,可账房支不出钱来,闹也没用,让安澜又哭了几场。
现在看来,除了她昨天穿的旗袍,安澜并没有第二种选择,习秋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把旗袍递给安澜:“四小姐,把衣服换上吧。”
安澜的手像是被火炭烫了似的,一下子就把衣服甩开了:“这件衣服我已经穿了三天了,还让我穿,你什么意思啊?”
习秋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四小姐,再忍忍吧。你实在要换的话,就只能穿我的衣服了。”
“你有没有搞错,你让我穿你的衣服?我真是奇了怪了,那些人跟我有仇还是咋的,光抢我的衣服,怎么不抢你的呢。”
习秋苦笑了一下:“我的衣服不值钱,他抢去也没用啊。”
安澜撅着嘴把衣服穿上:“真是活见鬼,我堂堂安府小姐,居然会没衣服换洗。”
等安澜终于穿好衣服,匆匆来到枕霞院的时候,却跟安灵儿祖孙三人迎面碰上了。
安灵儿一身碎花锦锻袄裙,外套白色修身的毛呢大衣,将她修长的身姿修饰得婀娜多姿。安澜低头看了一眼自已身上皱巴巴的旗袍,顿时嫉妒得脸上都能拧出水来。她怒不可遏地想到,这个灰姑娘什么时候竟变成了白天鹅,真是岂有此理。
她停住脚步,阴阳怪气地说道:“父亲早说过安府早已容不下你了,我不知道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别以为你搬个糟老头子来就可以赖在这里不走,我告诉你,你这是痴心妄想。”
周大夫习惯性地抚了一下胡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妮子果然尖酸刻薄,安在轩摊上你这么一个女儿也算是报应。你砸了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医馆,别以为拍一下手就可以走。我今天是来讨债的,你这种态度对债主可不太友好。你要看我不顺眼,马上给我钱,我立马从你面前消失。”
母亲意外醒来,安在轩不禁惊喜异常,正跟四姨太在屋里陪着母亲说话,却听安澜在院子里又跟人吵起来了。他担心影响母亲休息,连忙走出来想制止,却意外地见到周大夫,不免面露尴尬。
“岳父来啦,请屋里坐吧。”
周大夫哈哈一笑:“岳父之称,我怕是不敢当了,听说你母亲病了,我先去看看他吧。”
安在轩只得低声说道:“岳父,里面请吧。”
周大夫乐呵呵地走到老太太床前,亲热地说道:“亲家太太,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老太太折腾了这两天,又动了手术,安灵儿又吩咐禁食,早已虚脱。此刻有气无力地牵动了下嘴角,勉强露出笑容:“亲家老爷,我这回从阎王爷那里走了一遭,多亏了灵儿,替我捡回了一条命啊。”
她身子动了动,似乎想挣起来:“灵儿!”
安灵儿连忙走到她床前:“祖母,我在这里。”
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好像有点饿了。”
安在轩连忙吩附:“来人,快,给老太太准备吃的。”
“千万不可!”安灵儿止住了来人:“祖母,你再忍一忍吧,等气通了才能进食呢,否则,以后肚子会更疼的。”
老太太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这气什么时候能通啊,我现在使劲憋着想打屁,可总也打不出来啊。”
安灵儿像哄小孩子一样地哄着她:“祖母,放轻松些,你要老想着打屁自然打不出来,等你不想了,这 屁自然就放出来了。”
安澜鄙夷地看了安灵儿一眼:“没规矩,一个女孩子,在祖母面前说屁,真没教养。”
周淑慎看了安澜一眼,冷冷地说道:“四小姐,你不用句句针对灵儿,从今天开始,你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老爷,昨天我已经说过,我要跟你离婚,今天趁我父亲和老太太在,咱们就把这事给办了。”
周大夫接过话头:“慎儿说得没错,我今天是来接她们母女回家的。我周家的陪嫁在煦湘院的一场大火中已经化为灰烬,我也不需要你给慎儿什么补偿,我只把人领走就是。灵儿你们也是早就容不下了,所以,我也一起带走。”
安在轩心里一紧,抬头看了一眼安灵儿,又看了一眼四姨太,这才嗫嚅道:“那灵儿跟秦家的婚事怎么办,咱们把这事也说清楚吧。灵儿出了安家的大门,就不再是安家的女儿,安秦两家联姻是我跟督军大人商议定下的,秦公子只能娶安家的女儿。”
安灵儿在旁说道:“那就麻烦父亲跟督军大人重新商议,登报将订婚作废了就是。”
安在轩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淑慎,我去报社登一则离婚启示,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慢!”周大夫拿出怀里揣着的一张纸:“你跟慎儿母女的事情说完了,现在该说医馆的事情了。”
安在轩接过周大夫递过来的纸,匆匆看了一眼说道:“15000块大洋,不会有错吧。”
周大夫冷笑一声:“这还算多,我还没跟你算这些天闭馆的损失费和对我和灵儿造成的精神损失费,只是把你们损毁的药材和医馆内被破坏的器具粗略地统计了一下,你就嫌多?当着林老爷和众人的面,你承诺了赔偿,难不成你现在想反悔。”
安澜一把扯过那张纸,两把就把纸撕得粉碎:“我看你是穷疯了,才跑到这里来讹诈,也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小心我让秦公子带着人来把你抓走。”
周大夫只看着安在轩:“看来,你是想赖账了。我刚才正在后悔,不该听慎儿她母亲的话,对你手下留情。现在四小姐把那张纸撕了,实在是太好了。我重新再拟一张账单出来,恐怕就不是15000块大洋这么简单了。”
安澜跳着脚指着周大夫大叫:“真不要脸,一个破医馆,敢来讹我们这么多钱,你是没见过大洋还是怎的,真把我们家当钱庄啦。”
安在轩皱着眉头说道:“这要在昨天,这15000块大洋还真不是问题,可今天一天下来,钱庄的资金真是非常困难。再说了,我目前的处境也是灵儿造成的。如果不是她跟吴家三少爷勾结,造成钱庄被挤兑,区区15000块大洋,还真不在话下。”
安灵儿摇了摇头:“父亲,到底是什么蒙敝了你的双眼,才会让你带着这样的偏见去判断安氏企业面临的重大危机。我有理由怀疑,安氏企业在你的手里能苟活到现在,实在是个奇迹。”
她很想从怀里掏出那两张银票,亮瞎他们的狗眼,但想想还是忍住了,只一字一句说道:
“昨天徐虎已经说得十分清楚,吴家三少爷从没进过玉清院的大门,如果父亲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一口咬定我跟吴文渊勾结,陷害安家钱庄,我想,我们之间已无再讨论下去的必要。我在离开安府之前,只想友情提醒你一句,安家真正的敌人,并不是你们想像的吴三少爷,而是吴家大少爷吴文辉。”
安在轩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是吴文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