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刚进院子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幸好他身子敏捷，一个弹跳便避开了。树荫下的院子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秦川忙回身牵着安灵儿的手，“地上有东西，小心摔着。”
安灵儿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院子里的黑暗，早上出门的时候，院子还干净而整洁，可这个时候她却依稀看见四处散落着一些黑呼呼的东西。她来不及仔细察看，小心地绕过障碍物，进入周淑慎的房间。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情景还是让她惊呆了。只见安在轩口鼻歪斜，一动不动地仰面倒在地上，嘴边还不断涌出呕吐物，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尿臊味。
她顾不得恶心，检查到安在轩还有呼吸和心跳，立即熟练地将他的身子放平，又将他的脸侧向一边，掏出手绢清理他口腔内的异物及分泌物。
体贴的竹菊默默地端来热水，仔细地替安在轩擦脸和手。
地上太凉，安灵儿扯了一床被子替安在轩盖上，抬眼才发现周淑慎赤脚站在地上，正簌簌发抖。
她上前扶着她，“母亲吓坏了吧，不用怕，有我呢。你怎么没穿鞋呀，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淑慎的身子抖得十分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川低声说道：”你父亲回家的时候，我看他精神还不错，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重？”
安灵儿也十分不解：“从症状上看，父亲是因为美尼尔综合症引发的脑梗，按说他的症状不致于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的。”
竹菊低声说道：“老爷这般作孽，应该早知道不会有好结果，只是报应会来得这么快，谁也意料不到。怪不得他一来多多就要咬他。”
竹菊的话里藏着太多的信息，安灵儿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告诉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竹菊流下泪来，“大小姐，老爷今天刚回家就拿太太出气，拳打脚踢，骂人的话可难听了，我都说不出口，你看看院子就知道，当时他发起疯来有多可怕。”
安灵儿已经注意到周淑慎头发散乱，半连脸红肿着，眼睛肿得像核桃，心里不禁一怔，“他真动手打你？”
周淑慎哀声恸哭起来，“他刚一进门就踢我，说你伙同秦公子谋他的家产，逼我替他拿回来，我分辨了几句，他就打我……”
安灵儿明白了，安在轩在狂怒的情况下，引起了美尼尔综合症的急性发作。竹菊说得没错，安在轩这个样子，还真是他自作自受。只是，她以前并没发现安在轩有暴力倾向啊。
她叹了口气，替周淑慎检查起来，“母亲，我看看你伤着哪儿了。”
周淑慎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还是快救你父亲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维护他，还相信父亲对你有感情。”
周淑慎停住了哭泣，只眼泪还止不住地往下流，“灵儿，你父亲是安家三代单传的独苗，是老太太的命根子。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接收了他的安氏，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才在我身上发泄，你要体量他。”
“他把你打成这样，你还要我体量他，他有没有体量过你，想过你的感受？”安灵儿气得无语。
“你既然这么理解他，为什么还要难受？”
“这是两码事，我理解他，但并不妨碍我心里难受。”周淑慎的声音十分凄凉。
“从我嫁给他的第一天起，就决定了我的命运。女人这一辈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得好是自已的福气，嫁得不好，也只能怨自已命苦。”
“你跟他离婚的时候，命运已经掌据在了你自已手里。本来你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地跳进去趟这趟浑水？”
周淑慎的眼睛有些失神，“灵儿，我心里的苦楚你是无法理解的，我不想一个人孤独地过下半辈子。”
“那么，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秦川再也忍不住了，“岳母，岳父这样待你，你还在为他辨护？你说岳父是被老太太宠坏的，你难道没有发现，你也在无底线地包容他，纵容他吗？”
“我是他的结发妻子，我不理解他，他就太可怜了。灵儿，人人都说你医术高明，快救救你父亲吧，他的嘴和鼻子现在看起来好吓人。要是他醒过来看见自已变成这个样子，他会受不了的。”
“你可怜父亲，可他对你有过一丝的同情吗？想想我们在煦湘院是怎么熬过来的，想想我们刚来玉清院的时候有多悲惨，如果我真没有钱，我们会饿死的。你刚吃饱饭才几天，就开始同情起别人来了。母亲，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吗？”
“可那些事情不应该算在四姨太头上吗？
安灵儿想起鲁迅说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应该就是为周淑慎量身打造的吧。
她知道跟周淑慎多说无益，只冷静地说道：“行，那我就以大夫的身份告诉你，父亲是因为美尼尔综合症引起的脑梗，简单来说就是中风。即便我尽全力保住他的生命，最好的结果也是瘫痪或者偏瘫。甚至还会伴随着耳聋，失语等，你准备好接受这个结果吗？”
周淑慎打了一个趔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报复他吗？他是你父亲，是给了你生命的父亲啊。他要是瘫痪了，再也站不起来了，他的后半生怎么办，他如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如果不是你坚持要接收安氏，他又怎么可能成这个样子。灵儿，你必须对你父亲的病负全责。”
“够了！在整个事件中，你是最清楚事件是怎么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你每一次在外装好人的时候，都是以牺牲我为代价，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我公平吗？”安灵儿再也无法忍下去了。
“我现在明白了，你已经选择不再相信我，那么，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会以怎样的恶意来揣度我了。父亲的病我不会插手，否则，我会背负一辈子的骂名。我现在以女儿的身份提个建设，去把二姨娘和三姨娘她们都叫过来，听听其他大夫怎么说吧。”
秦川也点了点头，“灵儿考虑得很周全，竹菊，我陪你去请二姨娘和三姨娘吧。”
安曦已经睡下，听见秦川的声音，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已的幻觉，后来又听见竹菊的声音，这才穿衣起床来到院门口。
秦川长身玉立地站在月光下，安曦见了不禁一喜，但秦川身边的竹菊，立即把她拉回现实中来。
“半夜三更的，秦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秦川面无表情，“你父亲病了，我跟竹菊是来通知你们的。你们先去玉清院吧，我们还要去请三姨娘。”
安曦心里一沉，“父亲到底病得有多重，才会劳督军公子的大驾，寅夜来替安灵儿当这个信使？”
“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秦川不想再跟她纠缠，转身对竹菊说道“现在该去映月院了。”
二姨太和三姨太到了玉清院，见老爷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顿时呼天抢地起来。
安灵儿皱了下眉头，“二位姨娘先别光急着哭，还是先商量正事吧。”
三姨太对周淑慎还耿耿于怀，冷冷地说道：“老爷昨天从映月院出来的时候，人可是清醒的，这还不到一天时间，就成这个样子，太太请我们来，是要准备商量后事了吗？”
安灵儿说道：“请三姨娘稍安勿燥，依我的诊断，父亲是因为晕眩症导致的脑梗。以我的医术，无法保证他能恢复到跟正常人一样的状态。所以，我不敢自作主张，只好请两位姨娘过来，你们一起商量一下，请个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来治。”
二姨太冷笑一声，“有什么可商量的，老爷在玉清院病倒，太太作主，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要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玉清院自然少不了干系，得给我们个说法。”
周淑慎忙道：“我们没说不治，找你们来，是想商量找哪个大夫来治。灵儿毕竟年轻，担不起这么重的干系。”
“担不起吗？我看她抢家产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到了玉清院才一天时间就神志不清，连脸也变歪了。我早就怀疑安灵儿在父亲身上下了毒，现在果然灵验了。”
安灵儿正想反唇相讥，只听秦川一拍桌子，森然说道：“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如果我证实了这事跟灵儿无关，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安曦顿时有些慌乱，却不肯服软，仍强硬地说道：“秦公子，是非自有公断。你现在这种行为叫助纣为虐，知道吗？”
秦川向竹菊点了一下头，“你去把多多放出来，守住所有人，不许一个人离开。”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安曦是见识过多多厉害的，这时候见多多对着她龇牙咧嘴，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安灵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想用一条狗困住我们吗？”
见安曦说话，多多倏地向她扑了过来，安曦花容失色，赶紧躲到周淑慎后面大叫“母亲救我！”
周淑慎对着多多喝斥道：“多多，不许再叫。”
有多多虎视耽耽地在旁盯着，没有人敢再吱一声。
安灵儿心里也在想，秦川这个时候会去哪里呢，他是想采取怎样的行动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