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安曦的咄咄逼 人,安灵儿反而笑了:“曦妹妹,我给你提个建议,你可以跟我一样,先跳到湖里淹个半死,然后让人把你装棺材里拖到坟里埋了,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不过,一定得注意,棺材只能买跟纸一样薄的,埋的时候不能覆土。要是跟寻常人家葬女儿一样,棺材结实,再填上厚厚的土,估计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安在轩今天到坟地实地查看了,知道安灵儿说的话全是事实。只是四姨太和安曦提的问题其实也是安在轩心里疑惑了很久的,因此,他并不干涉,只在旁冷眼旁观。
只听安曦气愤地说道:“你这叫胡搅蛮缠,你明知道这不可能,为什么要让我重新尝试一遍?你现在要做的,是要拿出你就是安灵儿的证据。”
安灵儿一口顶了回去:“那你先拿出我不是安灵儿的证据再说。”
安澜在旁沉寂了好一会儿,此刻才抓住一个缝隙插进话来:“安灵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安家上下谁不知道,你到院子里听听下人们是怎么说的,谁不说大小姐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
安灵儿反唇相讥:“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是继续像以前一样,任由你们欺负,连哭都不敢,那才是你们认识的安灵儿,对吧。我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别想再在煦湘院耀武扬威,恣意妄为。今天我要在,量你们也不敢去煦湘院撒野。我母亲要真有个好歹,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不信,我们走着瞧。”
“大小姐好厉害的口才。”四姨太反应也快,立即说到:“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自已什么身份心里没点数吗,还敢在这里呈口舌之能。你最好解释一下昨天晚上晕倒的人,为什么老大夫都治不了你能治。”
安灵儿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我是救人救出祸事来了。如果不是父亲之命,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肯定不会管。祖母的腰大夫也治不了,我治好了也需要我作出解释。刚才姨娘质问我是什么身份,现在当着父亲的面,我倒想问问,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吵到这个份上,安在轩不得不发话了,他厉声喝道:“够了,你们还要吵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还嫌家里不够乱啊?”
安灵儿知道安在轩不会管她们母女的死活,更不会在乎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因此并没希望他会替自已主持公道。见他发怒,便不再说话,只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局势地发展。
四姨太跟安曦、安澜三个人力战安灵儿,竟没讨到半分便宜,现在见安在轩发话,虽住了嘴,却仍对安灵儿怒目而视。
这一番架吵下来,安在轩仍不得要领。安灵儿以前低眉顺眼的样子他看着就来气,现在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而且句句在理,四姨太三个人竟有点招架不住。他突然发现自已竟有点欣尝起这个女儿来,他脸色稍霁,这才慢慢说道:
“这事就这样翻篇了,所有人都不许再提,找几个人,把秦公子送来的东西都还回煦湘院去。”
“父亲,千万不要。”
安灵儿心里有数,那天晚上机缘巧合,救了秦川。秦川一定是知道了自已在安家的处境,为了报恩,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送衣服用品给她。只是没想到会被安澜和安曦看上,更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女孩子竟如此胆大,敢公开抢姐姐的男人,连礼物都不放过。这些人如此穷凶极恶,她可不想就此轻易放过。
她躬身对安在轩行了一礼,这才说道:“求父亲让女儿和母亲过两天安生日子吧。和氏璧无罪而怀璧其罪,秦公子的这点礼物,从昨天晚上到今天,煦湘院已经遭遇了两次浩劫。这东西要再送回煦湘院,女儿的小命能不能保住也是个问题。这些东西虽好,对女儿而言,却是大祸,还是留下来由父亲处置吧。”
话音未落,却听门口传来老太太颤抖的声音:“灵儿,你真在这里。”
安灵儿转身见老太太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略一想就知道她找自已何事,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上前扶着她:“祖母,你怎么来啦?”
安在轩忙把母亲迎到正座坐下,这才陪着笑说道:“母亲有事,打发个丫头小子来传一声不就完了,何苦这么辛苦又跑一趟。”
老太太气哼哼地说道:“我倒愿意打发丫头小子替我跑腿,可春兰去煦湘院找灵儿拿膏药,才知道灵儿被你叫走了。我不亲自来找,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放灵丫头走。”
安灵儿苦着脸朝老太太施了一礼:“祖母,你老人家就别提膏药了,就因为给你治腰,灵儿被姨娘责怪,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老太太眯缝着眼睛问道:“你说什么,谁不许你给我治腰,是刘氏吗?”
四姨太听了大惊,忙解释道:“老太太,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在轩也在旁打圆场:“这都是个误会,一家人说开就没事了。灵儿,陪祖母回枕霞院,好好替祖母治腰。我马上打发人把东西搬到煦湘院去。”
安灵儿微微一笑:“替祖母分忧是灵儿的荣幸,不过,那东西灵儿断不敢要,求父亲成全。”
安在轩认为自已给了安灵儿台阶,她应该顺着梯子下楼才是,不想她竟然不依不饶地不肯收东西,这让他心里十分恼怒。安灵儿刚给他留下的一丝好感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是顾忌到安灵儿背后的秦川,他才懒得跟她废这些口舌。
他这时候有些懊悔跟秦家的这场交易来,他花了这么多钱,跟秦督军的关系依然是不对等的,甚至在秦川面前,他都有点直不起腰来。
安灵儿以前那么胆小怯弱,现在竟也敢跟自已叫板,当着他的面敢说不字,这不是当面让他下不来台吗?
他红着眼喝道:“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马上把这些东西全搬到煦湘院,以后谁敢不经我允许,擅自到煦湘院,家法伺候。”
秦慕柏是前朝地方巡防营的统领,后又转身成为民国的新贵。因缘际会,竟平步青云,一跃而成为一省督军,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位乱世枭雄唯一的遗憾,就是子嗣凋零。娶了五房姨太太,接连生了六个女儿后,才得了秦川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为了培养秦川,秦督军自然也是花心了不少心思,给他请最好的师傅,送他上最好的学堂。秦川很快就长成一个英俊不凡,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所有人都会以为,秦川会跟许多达官贵人的公子一样,出国留学深造,成为国家栋梁。
谁也想不到,秦督军会突然将品学兼优的秦川从学堂召回,直接任命他为少帅,让他带兵历练。
不想秦川小小年纪,竟天生就是个军事指挥家,军中事务很快就上了手,而且兵行诡道,奇谋百出,接连打了好几个胜仗。对方吃了亏,自然不肯善罢干休,竟派出小股精兵,实行斩首行动。
秦川一时大意,跟战英外出察看地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对手的目的就要达到,却不料安灵儿横空而出,竟将秦川救了。
此刻秦川正躺在自家院子的躺椅上,出神地想着心事。
安灵儿真是个迷一样的存在,想起那天晚上惊魂一夜,她出手果断狠辣,对方十多个人一瞬间就被她拿下。月光下替他取子弹的手法更是娴熟得像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可是,她在安家却毫无地位可言,吃穿用度竟不如家中稍体面的下人。
更蹊窍的是,那个地方如此荒僻,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饶是他智计百出,面对安灵儿,他把头都想破了也猜不透这个女孩子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一向桀骜不驯,纵然是身边美女如云,他也从没动过心。说来也怪,那天夜里,一身白衣白裙,长发飘飘的女孩子,却令他砰然心跳,把他的魂带走了。
在回家养伤的路上,他已经打定主意,回家就跟父亲提出退婚,然后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这个女孩子。
当战英来报,那天晚上如天仙般的女孩子就是父亲替他订婚的未婚妻时,他恨不得抱着父亲山呼万岁。
现在父亲严令他在家养伤,不许外出,他百无聊赖地躺在那里胡思乱想。想得累了,这才沉沉睡去。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川哥哥,你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了。”
光听声音,不用睁眼,秦川便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二姐的小姑,郑参事的女儿郑碧如。
他懒懒地睁开眼睛,故作惊讶地坐了起来:“是郑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二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郑碧如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只是微微有些发胖,一身的洋装打扮,显得时尚而妩媚。她轻拂了下披肩的卷发,柔声说道:“二姐跟秦伯伯在前厅说话,我闲着没事,就四处逛逛,不想跟你碰上了。”
秦川也不揭穿她怎么逛到他的院子里来了,只淡淡地说道:“那就请郑小姐坐下来说话吧。”
郑碧如娇羞地看了他一眼:“我叫你秦川哥哥,你叫我郑小姐岂不是太生份?你还是叫我碧如吧。”
“这恐怕不太好吧,我现在已经是有妇之夫,叫你碧如恐怕不太合适。”
郑碧如微微笑道:“你叫什么有妇之夫,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跟那乡下丫头素未谋面,秦伯伯就擅自宣布你们订婚,实在是荒谬。这样的婚姻,难不成你还真承认了。”
听郑碧如说安灵儿是乡下丫头,秦川心里有些不快:“我一草野莽夫,配乡下丫头不正合适吗?”
郑碧如听出他的不快,心里不免有点妒嫉:“我提到乡下丫头,你心里不痛快了吧。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不至于小肚鸡肠,耿耿于怀吧。那安家小姐跟你素不相识,你现在就开始维护她了。以前我还以为你这个人够新派,没想到这么快就变了。”
秦川跟郑碧如第一次见面,还是在二姐秦娟和郑碧如大哥郑凯云的西式婚礼上。当时两人一个是伴郎,一个是伴娘,确实是一对碧人。从那以后,这郑碧如就经常到秦川上学的学堂来找他,不断向他暗示,两人是天设地造的一对,这让秦川十分头痛。
秦川奉父命回部队带兵后,以为总算摆脱了郑碧如的纠缠,没想到她竟追到嘉南来了。
他半开玩笑半当真的笑道:“我这个人一向我行我素,从未改变,可能只是郑小姐看走眼了吧。”
“没变就没变吧。”郑碧如赶紧妥协,反正跟秦川斗嘴,她从没讨过半分便宜,总是不到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郑小姐,嘉南不过一穷乡僻壤,这里的人都是乡下人,你跟二姐这次准备住几日呢?”
郑碧如标榜自已是新式女性,敢爱敢恨。在报纸上看到秦川和安灵儿订婚的消息后,在家里不吃不喝地睡了三天,深悔自已终于还是晚了一步,让别人抢了先。
郑参事见状,怕出事,赶紧张罗着给她安排婚事,却被她一口拒绝了,还扬言非秦川不嫁。郑参事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对这个女儿却束手无策,只得吩咐儿媳妇带着她回到嘉,见机行事。如果事情还有转机,就掇合了这桩美事,如果不成,也让她早死了这份心。
郑碧如笑道:“说不定我就住下不走了呢。”
秦川知道这郑碧如不好惹,想断了她的念想,不由鼓掌笑道:“这样也好,免得我大婚的时候你又要跑一趟。”
郑碧如在家中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大小姐,耐着性子跟秦川说了半天,他装聋作哑,故意回避她的感情,还越说越来劲了。
她倏地站起来,冷冷地看着秦川:“也不怕告诉你,我这次来嘉南,就是要让秦伯伯解除你跟安家小姐的婚约,跟我重新订婚。我们郑家在京城的势力不用我告诉你,你也应该清楚。安家小姐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也一样也能给你。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不容更改。”
“是吗?”秦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郑碧如,心想二姐这次回娘家,怀里竟揣着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这不是让父亲坐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