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灵儿寄希望于官府,她以为报官就像前世打110报警似的。官府来人总能把这次火灾的起因查个水落石出。一旦查出安澜和安曦在这次火灾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四姨太也必定脱不了干系。纵火在任何时候都是严重的刑事犯罪,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安在轩身为一家之主,再昏馈糊涂,对这种将整个家族置于危险境地的行为也绝对不会容忍。对她和周淑慎而言,这是一次翻转的机会也未可知。
可是她忽略了这是在民国,又是军阀混战时期,官员如走马灯似地更换,一个富户烧个院子,又没有死人,谁会上心?更何况当时没有任何检测手段,全靠人眼和经验断案。官府的人没有经过消防专业知识训练,到了火灾现场,见了满院的残垣断壁,哪里去找着火点和桐油的痕迹。当事人口头上说起火前曾闻到过桐油味,能说明什么?
大户人家因为各种原因互相倾轧,太普遍不过,谁肯介入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因此,两个官差到现场看了一下,只问了一下情况,就草草回去交差了。
安在轩知道这场大火疑点甚多,安家上下一百多人,人人都有嫌疑。只要仔细调查,必定能查出些端倪。只是他现在分身乏术,哪里有时间去细细查案。现在瘟疫刚过,粮店、茶庄、钱庄还有当铺正在重新开业,好些伙计莫名其妙地就告假,人手严重不足。他每天都疲于奔命,官差如此敷衍,他也无可奈何。
这场燃烧了整整一夜的大火,除了把安灵儿住的煦湘院毁了外,安灵儿连毛都没损伤一根。父亲竟依安灵儿所言,去官府报了案。安澜在悦月院内,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惶恐不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院子里丝毫的风吹草动她都感觉是官差来抓她来了。
四姨太中午才回到院里,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自言自语:“现在的官府,真是越来越没用了,这么大的火,竟什么也查不出来,害得老爷陪着白折腾了半天。”
这么说,官府真的来过了,但什么也没查出来。安澜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松驰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劫自已总算是度过了。只是,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安灵儿毫发无损,很快就会嫁给秦公子,她该怎么办呢?
她一筹莫展,只能求助于四姨太:“姨娘,安灵儿真的要嫁给秦公子吗?”
四姨太定定地看着女儿:“刚才我说官府来查昨天夜里火灾的事情,你怎么说起安灵儿跟秦公子的婚事来了。实话告诉我,这场火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安澜心里一惊,撅着嘴装出生气的样子说道:“有你这么当的姨娘吗,那火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四姨太坐直了身子,一反平日里的宠溺,那凌厉的目光,似乎已经看穿了她,说话斩钉截铁,不容人质疑。
“因为你有动机。这场大火来得蹊窍,肯定是人为纵火。那纵火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此等事情,一定有动机。而你,因为听到老爷让我给安灵儿准备嫁妆,于是,你就想一把火烧死安灵儿,然后取而代之。这就是你的动机。”
安澜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姨娘,平日里你就是这样看你的女儿的吗,我是你亲生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四姨太的眼神越发凌厉:“跳也没用,安灵儿在前院两次提到过桐油。我刚去库房查过了,昨天上午,你带着一个人去领了一桶桐油。我问你,那个人是谁,现在哪里?领这么多桐油派什么用处?”
四姨太对安澜一向百依百顺,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安澜一时间竟有些张惶失措,她不知道这个视她如生命的姨娘究竟掌握了她多少证据,因此只含糊说道:“库房的人瞎说什么啦,我不过是闲着无聊到库房去转了一圈,当时好像是有人在领桐油,不过这人跟我可没关系啊。谁要敢红口白牙地诬蔑我带了人去领桐油,我可饶不了他。”
“如果这事真的跟你没关系,那人真不是你带去的,我就把这事向老爷禀报,让官府来按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千万不要!”安澜怕四姨太真去向父亲报告,忙拦住了她,但要找个合理的借口却有点犯难,只好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事让官府自已查就行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安澜害怕自已真的去告诉老爷,却还在强词夺理,四姨太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澜儿,你在我面前可以不承认。不过,你这事的破绽太多,我就是不说,老爷迟早也会查出来。天下的好男人多的是,你为什么偏要喜欢一个已经订了婚的男人呢?你平时任性一点也就罢了,可昨天晚上这事玩得太大了。水火无情你明白吗?昨天夜里,如果天上稍微刮一点风,我们整个宅子都保不住了,安家的百年基业就会毁于一旦,我们所有人都将无家可归,只能流落街头。如果大火再漫延到街上,那后果……澜儿,你百死都难赎其罪。”
安澜这才真的怕了,她倏在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姨娘,澜儿错了,澜儿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都是二姐出的主意。说只要把安灵儿烧死,我就能嫁给秦川了。她还说,即便安灵儿能侥幸逃出,咱们一起合伙把纵火的罪名安在她头上,到时候官府把她抓走,她就不可能再嫁给秦公子了。”
果然如此,四姨太气得顿足:“你可真是糊涂啊,这么大的案子岂是你们两个小孩子诬陷两句就能给人定罪的。你父亲宠你,但他并不傻。等他腾出手来,很快就会查到你的头上。到时候,安曦会承认这事是她教唆的吗?”
见女儿稚嫩的脸上满是恐惧,四姨太有些不忍,只是她必须告诉女儿,这个世界的真相。
“澜儿,安曦使的是借刀杀人之计,而且是一箭两雕。安灵儿被烧死,而你是凶手。安家要继续跟秦家联姻,安姝懦弱,安曦就是最大的受益者。这个二小姐,小小年纪,城府可是深不可测啊。”
安澜完全不敢相信自已被安曦利用了,还抱着一线希望:“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也许,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二姐是真心想帮助我。她亲口向我起誓,说她对秦公子并非无份之想。”
四姨太真是无语,如果对面这个人是别人,她才懒得跟她费这些口舌。可这个女孩子不是别人,是自已最疼爱的女儿,除了帮她,自已别无选择。
她幽幽地说道:“傻女儿,你要记住,这个世上,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可能会真心帮你。秦公子的事,必须从长计议,切不可再胡来。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告诉我,那个领桐油的人是谁,怎样才能找到他。”
安澜惊恐地后退了一步:“姨娘,你要干什么?他是因为爱我才这样做的,你可不能伤害他。”
四姨太逼近了一步:“这个人到底是谁,你跟他是怎样认识的,他是傻子,没带脑子吗,怎么会替你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安澜一脸的无奈:“我在女中上学的时候,放学的路上我们经常碰到。他追我很久了,我一直没答应。那天,我闲着没事从角门上街,没想到在门口又碰到他了,他向我苦苦哀求,还发誓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我就骗他,说只要……我就嫁给他,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天啦,这事太可怕了,四姨太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厉声喝道:“愚蠢,你不爱他,为什么要让他替你做这种事情。现在他把房子烧了,你拿什么来兑现你的承诺?他再来找你,你如何回复?不行,这个人太危险,必须抓紧时间处理,否则就晚啦。”
安澜显然没想到这些,吓得脸色煞白:“姨娘,你快想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吧,他是无辜的,千万不要伤他性命。”
四姨太的话里带着森森寒气:“这事我来处理,你就不要再管了。”
安澜从没见过四姨太凶相毕露的模样,她吓坏了,“扑嗵”一声跪了下来:“姨娘,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他为我甘冒这么大的风险,我不能再出卖他了。我向你保证,我可以让他走得远远的,等风声过了再回来。你要是不答应我,我绝对不会把他说出来。”
四姨太知道这个女儿虽然没脑子,却是死倔,只得温和地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不伤他性命。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他是谁了吧。”
安澜吞吞吐吐地说道:“他是吴家的四公子,吴文博。”
“你说什么?吴四公子,吴文博,就是东街吴府的四公子?”
吴府的吴竣熙是安在轩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在嘉南也算一豪门大户。只是这吴四公子是吴家五姨太所出,吴家的产业以后肯定会落到嫡长子吴文辉手里。这个四公子自然不在四姨太的择婿范围内。没想到这个四公子竟会如此大胆,敢私自追求安澜。
四姨太俊俏的脸上杀气更盛了,但她迅即又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安澜:“吴文博的事情,安曦知道吗?”
安澜点了点头,觉得不妥又赶紧摇头:“吴文博追我的事安曦是知的,还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我找吴文博的事情安曦不知道。我想这事还是少一个人知道的好,就没告诉她。”
这个女儿总算做了一件靠谱的事情,四姨太疲惫地扶着自已的头:“这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以后,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善后的事情,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