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岩峰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严重低估了一顿免费的午餐对老百姓的吸引力。本来他以为派人去嚷嚷一声,庄户们最多就派家里的壮劳力过来参加会议,哪里想到人家居然拖家带口的过来?只怕对庄户们来说,开会说什么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这顿免费的午餐吧!
这是何其的卧槽!
他傻傻的看着那些庄户,深深的感觉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谁又能想到这些看上去很憨厚的农民居然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呢!
那些庄户则笑嘻嘻的看着他,满心好奇。他们当中很多人还没有见过龙岩峰,只知道皇庄换了个小太监来管理,而且这个小太监挺好打交道,不像刘元那么可恶,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现在见到了,都啧啧称奇:可真是够年轻的!真想不出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这么有能耐,一亩田能种出十几亩甚至几十亩田的粮食产量来!
龙岩峰咳嗽一声,问:“大家都到齐了吧?”
庄户们齐声叫:“到齐了,早到齐了!”
龙岩峰说:“那好,我们开会吧。我叫龙岩峰,海淀皇庄的庄头,整个海淀皇庄都归我管的,这一点想必大家都知道。”
庄户们叫:“都知道,都知道!”
龙岩峰点点头,说:“我这个庄头上任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本来我应该早召集大家来开这个会,让大家都认识我的,但是我怕我太年轻,大家都不当一回事,所以先拖着,等夏收了再说。为什么这样做呢?很简单,这是皇庄,在皇庄就得靠本事说话,现在大家都看到了,我种田的本事怎么样?”
苏家坨一带的庄户们带头,所有庄户异口中同声的叫:“好!非常厉害!”有胆子特别大的叫:“公公,求求你,把你种地的本事教一点给我们!”
龙岩峰说:“这个还用说吗?我既然召集你们过来开会,就肯定会教你们。都是替皇上干活的,你们懂得越多,庄田的产量越高,皇上就越高兴,对我就越有好处,我没有理由藏私呀,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七叫:“没错,是这个理!”
大家都点头表示认同。确实是这个理,龙岩峰能当上庄头,就是因为他种田的本事厉害,而万历高度重视皇庄的生产,如果他能把皇庄庄田的产量提上去,万历肯定会很开心,万历一开心,他自然就能升官发财啦。
龙岩峰说:“所以你们放一百个心,我断没有不教你们的道理。不过,在教你们之前我有些话必须放在前头。”
庄户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龙岩峰不可能白教他们的,就看他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
龙岩峰环视众人,神情严肃,说:“我发现皇庄虽大,但所有庄户却是各行其事,一盘散沙,生产效率根本就上不去!所以我觉得,很有必要对皇庄实行军事化管理。”
这下子有人心惊肉跳了:“什么是军事化管理啊?”
龙岩峰说:“所谓军事化管理就是成立皇庄民兵,家家户户都要有至少一个青壮加入民兵……别紧张,这民兵只是负责皇庄的安全和生产,不会拉你们到边关去当炮灰的。”
庄户们一听说要成立民兵组织,马上变了面色,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要去边关打仗……有人甚至惊呼出声。龙岩峰一看就知道他们想歪了,马上给他们解释清楚,得知民兵不用去边关打仗之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龙岩峰说:“大家都知道,三个月前一股鞑靼骑兵流窜到皇庄里,是我带头组织几十号人灭了他们,试想一下,如果不是我带头组织,放任这些鞑靼骑兵在皇庄大肆烧杀,我们得死我们人!我知道,大家长年生活在边关地区,见惯了长城烽火,敢在这里讨生活就不会害怕打仗,但怕不怕是一回事,能不能打又是一回事,没有有带头组织,再勇敢也是白搭!所以必须建立民兵组织,家家户户都要出人,平时种田就可以了,等到冬季再训练,每年训练时间不少于三个月!再遇到鞑靼来犯或者山贼围攻庄子,民兵必须第一时间组织起来进行抵抗,其他庄子的民兵则在看到烽火之后前去救援!”
原来这个民兵只是负责自保的,大家松了一口气。谁都知道京城周边其实很乱,鞑靼人就在几十公里外,一个不爽分分钟打过来,到那时没有人组织大家抵抗,大家就等死好了!别说鞑靼,光山里的流民就够他们受了,必须有民兵啊!
龙岩峰大声问:“成立民兵组织,大家同意不?”
大家齐声吼:“同意,同意!”
龙岩峰说:“行,这个方案通过了。民兵服装自备,武器装备我来提供,在训练期间伙食同样由我来提供,就这样吧,这事先放放,等到冬季再说。”打个手势,仆人递过来一杯水,他喝了一口,润润喉咙,接着说:“第二件事就是,我让你们种什么你们就种什么,我让你们怎么种你们就怎么种,大家统一种植,统一收获……不用担心你们种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我会统一收购,保证让所有人都能吃上饱饭,并且赚到钱!前提是你们必须服从安排!”
这一条更没问题,大家都知道这小子种田厉害,自己万万比不过的,所以都说:“没问题,公公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绝无二话!”
龙岩峰很满意:“很好,记住你们的承诺,如果有人自作聪明跟我对着干,我不介意把他赶出皇庄的!”
庄户们连声说不敢。换作以前,如果能离开皇庄,庄户们肯定会很开心,但现在不一样,这个管庄太监不会欺负他们,而且很会种地,如果能把他种地的本事学到手,肯定是衣食无忧,谁还愿意走啊!
龙岩峰想了想,最重要的事情就这两件,似乎没别的了。于是他说:“那么,我们来作一下安排。税已经交完了,相信大家的谷仓都不怎么充实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庄户们一个个都大倒苦水:“别提了,公公,这税收太重了,我一亩小麦产量只有八斗,交完子粒粮再交税,就只剩下三斗了,耕种三十多亩田,累死累活还是吃不饱!”
“我算了一下,我们家的粮食顶多只够吃到明年五月,离收获足有一个多月呢,那三四十天可怎么熬过去啊!”
“我比你还惨,连五月都熬不到!”
“没法过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
龙岩峰扬手打断大家吐苦水,以免自己被吵到幻听。他说:“好了,别吐苦水,你们的苦处我都知道,这税收确实是重了点,每亩麦子收获八斗,一亩水稻顶多也就一石多点,光交税就交了五斗,简直就是杀人啊。”
庄户们一副要哭的样子:“是啊……”
龙岩峰说:“所以,我的第一个安排就是,以后皇庄不再种麦子,一亩都不种!”
很多庄户愣了一下:“不种麦子,那种啥?”
龙岩峰说:“种谷子,种水稻,种土豆,反正这小麦是不能再种下去了。土豆的产量大家都见识过了,每亩二三十石,非常惊人,种子我也准备好了,接下来我们就种它!皇上派人从南方搜集到了五千石土豆,足够每家每户种上两亩多了,等散会吃完饭后大家不要走,排队领土豆种子,每户两石,领到之后我再教你们怎么催芽育种,怎么种植。不过我丑话放在前头,这是种子,你们可别吃掉了!你们能不能顺利熬到明年六月,就看它的了!”
庄户们觉得龙岩峰是在怀疑他们的智商……种田的人都知道种子的珍贵,白痴才吃种子!有人叫:“龙公公,一户种两亩似乎少了点,能不能再给点啊?求你了!”
龙岩峰说:“种薯就这么多,我也没办法。不过皇上还搜集到了不少土豆种子,这个也可以撒下去种的,虽然产量肯定没有用种薯种那么高,但胜在数量够多,分发开来每户都可以再种五六亩呢……”
庄户们大声叫:“这个好!公公,快给我们种子吧,我们这就去种!”
龙岩峰说:“别急,种子同于种薯,没那么好伺候的,怎么育秧怎么移植,这里头都有大学问,我得从头教起。用种子播种的话,收成会比用种薯低很多,每亩顶多也就六七百斤,不过种好几亩也够大家吃了。散会后马上整地种土豆,这个大家没意见吧?”
庄户们兴奋不已:“没意见!”
有个老人有点迟疑:“公公,现在都月底了,顶多还有四个月天就要变冷,现在播种,还来得及收获吗?”
龙岩峰摆摆手,说:“放心,土豆这东西生长很快的,有三百天完全可以收获了,就算来不及收获也不要紧,让它留在地里过冬,明年再收获也不迟,只要不下雨,它都不会烂的。”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顿时就放心了。北京地区的降雨主要集中在夏季,八月之后基本上就没什么雨了,至于冬季下雨沤烂土豆……那基本上就是个神话。
龙岩峰说:“这些种子可以确保每家每户种上十亩土豆,但这玩意儿毕竟不能当饭吃,所以我们还要种点谷子。”
不说还好,一说,庄户们顿时就炸了锅,巨大的声浪猛冲过来,差点就把龙岩峰给震昏过去:
“什么?种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