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岩峰耳朵给震得嗡嗡响,忍不住用手去捂住,瞪向一脸惊愕甚至惊恐的庄户们,有些恼怒:“吼那么响干蛋?不就是让你们种谷子嘛,又不是要你们的命,吼那么响干蛋!?”
庄户们七嘴八舌的叫:“公公使不得啊!现在种谷子根本就等不到成熟了,白白浪费种子和人力啊!”
“自古以来这谷子一年就只能种一季,哪能种两季呢?公公三思啊!”
龙岩峰见吼得满脸通红的人里居然有刘老七、吴家荣等民兵,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确实,北方无霜期比较短,十月中旬的时候气温就开始下降,到十月下旬就很冷了,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就不够水稻、小麦、谷子等粮食成熟,这也是北方自古以来一年只能种一季粮食的原因,不是他们不想像南方那样一年两熟,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在六月下旬收获完小麦、水稻之后,北方人就会种点瓜菜赚点钱,大多数田地都晾着,到九月的时候就播种小麦。现在听说接着种谷子,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这是浪费人力,浪费时间啊,那还得了!
龙岩峰说:“绝大多数谷子确实一年只能种一季,但我不一样,我有能在九十天之内成熟的种子,完全可以种两季!”
听他这么一说,庄户们的表情顿时又变了,开始自责:是啊,这家伙根本就不走寻常路,他能获得这么高的产量,很大一部份原因就是因为他拥有优质的种子!既然他能拥有亩产近五百斤的种子,为什么就不能有能在三个月内成熟的种子?如果他真有,那就是天大的好事,这意味着他们能多收一季的粮食啊!
龙岩峰确实有夏播谷子种子,这个品种生长速度很快,能在九十到一百天之内成熟,而且产量也相当高,肥力跟得上又没有虫害的话亩产可以达到三百公斤。这种种子总共有三吨,也是场长吩咐他买回去的,场长想试试看能不能在收完小麦之后再种一茬谷子。在东北是否行得通龙岩峰心里没底,但在京津一带肯定没问题,因为这玩意儿在冀东已经成功了,冀东农民三月中旬播种春小麦,六月下旬收割,然后在七月上旬播种这种谷子,十月中旬收割,史无前例地实现了冀东粮食一年两熟,在条件更恶劣的冀东地区都能做到,在北京更能做到。
当然,水稻-谷子轮作是没指望了,北京地区的水稻只能种一季,四月播种,十月上旬才能收获,还种个屁谷子。但它可以跟土豆、瓜菜轮作,夏季收完土豆再种它,十月上旬跟水稻一起收割,完美。
于是,种夏谷的方案也通过了,每户人家都将分到六斤种子,都能种六亩的样子。每户种八亩土豆,再种六亩谷子,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农民得多建一个谷仓了。
此外龙岩峰还搞到了不少油葵种子,也可以确保每户人种两上两亩,这玩意儿可以用来榨油,庄户们肚子里很缺油水呢。这玩意儿抗旱耐盐碱,对土壤要求不高,第一次种收成肯定不会太好,但也可以让庄户们收获一两百斤油,那也极好的。
西红柿种子也分了下去,每户可以种上三分地,并不多,而且第一次种,产量怕是也没保证,但这玩意儿还是个极稀罕的货色,在九月上旬开始收获卖到京城去,肯定能赚不少钱的。
该说的都说完了,龙岩峰大手一挥,散会!
然后就是开饭。
大老板小气到家,他这个打工仔自然也不会有多大方,用来招呼庄户们的,是水煮黑土豆,直接用水煮,不加油不加盐,爱吃吃,不吃滚蛋。庄户们还是头一回吃这玩意儿,一个个狼吞虎咽,连皮一起往嘴里塞,吃得直打嗝。这些老实巴交的庄户都竖起大拇指,称赞龙岩峰真的太大方了,居然拿这么美味的食物来招呼他们!
吃饱之后就开始民兵报名登记,年龄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男女不限,原则是每户人家都要有一个壮劳力参加民兵,当然,如果子女多的话,也可以多人报名。庄户们报名参加民兵的热情颇为高涨,都知道当民兵不用去边关当炮灰,而且冬季训练包伙食嘛,这是大好事,不参加你就傻了。一两千人报名登记是个相当大的工程,龙岩峰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好在他有先见之明,从宫里借调了四十名能读会写的太监,让大家排队报名登记,姓名、年龄、户籍、家庭成员都要登记。这项工作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算完成,那四十名太监累得胳膊都快断了!
龙岩峰统计一下,总共有一千六百六十四人报名参加民兵,其中居然有三百五十五名女民兵,还不赖。虽说从宋代开始,女姓缠足之风日盛,越往后越厉害,把女人弄得弱不经风的,轻轻一碰就能撞倒,但这些长年在地里劳作的农家妇女不在其列。一户人要耕三十多亩地,那是要累死人的节奏,男女老少都要上阵,谁还有心情让自家女儿缠足啊?尤其是北京离边关那么近,鞑靼几乎年年都要犯边劫掠,如果缠了脚,鞑靼人打过来,逃都来不及逃,那不是自己找死吗?所以皇庄的女性基本上就没有缠脚的,尤其是报名参加民兵的那些,一个个都健壮得很,至少抡翻三个文弱书生不成问题。龙岩峰对此很满意,军队嘛,怎么少得了女性,有点女兵那才叫军队嘛。他又让他们推选军官,每个庄子一名百总,管一百来号民兵,以后有事他直接找那些百总就行了。
推选百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百多号人,想选出一个让大家都心服口服的人物可不容易,那些民兵分成十几堆吵得面红耳赤,差点没动手!龙岩峰对此也很无奈,谁不想往上爬嘛,百总管一百多号人,也不算个小官了,当然争得凶。他让大家回去,回到各自的庄子里爱怎么吵都可以,但务必在七天之内给他敲定人选。
总算是摆平了这些家伙,龙岩峰让人套上马车,挑了一千多斤黑土豆装上车,又让人在红薯地里截了好几担薯苗,由刘吴家荣、吴有福等数名民兵护送,朝小五台山驶去。
很快他就进入了骆尚志所部的防区,这几个月来他没少光顾,所以驻守在这一带的明军对他都很熟,一见他驾着马车过来便热情地打招呼:“龙公公,又给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龙岩峰摆摆手,说:“没啥好东西,就一点种子……对了,骆大人呢?”
“在獐子岭大营呢,我们通报一声就行了。”
很快,龙岩峰便在边军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獐子岭大营,骆尚志亲自到营寨大门外迎接,打老远便迎上来,笑容爽朗:“龙兄弟,一路辛苦了!”
龙岩峰跳下马车,揉揉屁股说:“确实有点辛苦……这路也太烂了!”
骆尚志说:“那没办法,山区嘛,跟京郊的大平原没得比。这次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龙岩峰踢了一脚装土豆的筐子:“一点土豆种子,产量是相当高的,如果你们所有屯田都种上这玩意儿,就不用怕会饿肚子了。”
骆尚志拿起一个,感觉入手沉甸甸的,颇有份量:“这东西能吃?”
龙岩峰说:“味道还不错呢。别嘀咕了,赶紧让人将它搬进去。对了,红薯长得怎么样?”
三个月前锦衣卫从南方搞回几百斤红薯作种子,龙岩峰自己留了一百斤,剩下的都送给骆尚志,并且亲自指导他催芽、播种,种了好几亩地。
骆尚志笑呵呵的说:“那东西啊,长得很好!正如老弟你所说,这玩意儿不挑地,在这种既干旱又贫瘠的山地居然也是疯长,老骆我算是开眼界了!”
龙岩峰说:“带我去看看。”
骆尚志让人赶紧把土豆抬进去,自己带着龙岩峰直奔军田。
此时,种在军田里的谷子已经收割完毕,一些马夫正在将晒干的谷子秸秆打捆运回去,储备起来准备作马料。接下来这些坡地就只能撂着了,顶多只能再种点生长迅速的瓜菜,种任何一种粮食都来不及了。收割过后的田野一片狼籍,只有红薯地仍然生机勃发,两个多月前种下的那几亩红薯已经长疯了,薯藤四处蔓延,密密麻麻的覆盖住了地面。在这附近还有三四十亩大半个月前才种下的,也是长势良好。骆尚志说:“那些地种的谷子基本绝收了,我干脆就让人把地翻了,按你教的方法起垄,然后从长得很好的红薯地里截下薯藤种过去,长势居然也不错!”
龙岩峰笑说:“这玩意儿只要气温适宜,扯根藤都能活,想要种它并不难,难的是越冬和育秧。”牵起一根薯藤来用手臂比了比,好家伙,都快两米长了。他皱了一下眉头:“老骆,你肥料用得太多了!”
骆尚志愕然:“肥料多用点也不行?”
龙岩峰说:“肥料太多的话它就光长藤不长薯了,看你找谁哭去!记住,给这玩意儿施肥不能贪方便,多施几次,每次施少量,太多了是绝对不行的!”
骆尚志直挠头。其实红薯很好种,哪怕是小学生,跟着父母种了几次都能熟练掌握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技术可言,但是……北方还从来没有种过这玩意儿啊,像育秧、插秧、冬储这些毫无技术的环节,对北方人而言都是两眼一抹黑,就连施肥都不知道该怎么施。骆尚志见施一点肥料下去这玩意儿就疯长,自然很开心,施起肥来格外的大方,殊不知这玩意儿肥料施得多了一样是不行的!
这算不算是好心办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