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的素白在整个寝室铺展开，不由的让人看了心中陡然升起点点冷意，榻上一束长发如泼墨般散开，是屋中唯一的色彩，浓重而忧郁。
白净的十指掠过长发，瘦到极致的手指在长发中，分外的骇人。指尖微动，方能瞧出这双手的主人是醒着的。
“你这样折磨自己，就是为了惩罚我，心里方能好受些？”帘帐外的明身影，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才忍不住说道，语调中的伤感听上去，不免让人有些心疼起来。
“你帮轩辕离，要轩辕琛帮你履行承诺，可你这样，哪里像是要视死如归的人。你恨我可以，事情到了这步，任由你责怪就是，你也不用受罪。”
来人耐心的劝解着，却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床榻上的人安静的似乎连呼吸都听不到，对于外界的声音置若罔闻。
侧面贴着被褥，她眼神黯淡，愣愣的瞧着自己的眼前。
从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天开始，生命力仿佛被抽空般，只是剩下一副支架支撑着自己罢了。
可是来人连连碰壁，不由有些发急。“早过几天，你就要看着他死，兴许你能着不成！”
倏的，床榻上的人动了一下，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支撑起半个身子，勉强的让自己朝着来人出声的地方看去。
小巧的脸颊处，深深的凹下，脸色如同这寝室一般的苍白，眉宇间的一抹病态的青色，让她点墨般的眸子尤为的幽黑。
眼眸中攒动的两簇火苗，冷冷的直视着来人，紧紧抿起的双唇微微的颤抖，说出的话却是一反常态的坚定。
“又是你做的好事！华臣，你答应过我什么，若是你言而无信，一定会遭受你发下的毒言！”一字一句，她说的清楚，即使是浑身发抖，她的神色没有过一丝的改变。
这个人还来做什么？她早就断了关系，将程社扬送出轩辕，就连她最宝贝的东西，都亲手在他面前毁去，为的就是彻底的断了自己的念想。
“他若是想来，谁能阻止。”带着揶揄，华臣低垂下眼帘，嘴角的笑意苦涩。“我答应过你的，怎就你不肯相信我一次。”
凌灵听了没有出声，只是连连喘息着，渐渐的喘息声音急促，苍白的脸色也因为如此而泛起病态的红晕。
熟悉的疼痛，从脑中传来，她硬是咬紧牙关死死的支撑着，手指紧紧的攥住被单，疼痛感几乎让她快要将被褥抓出洞来。
“又开始疼了吗！”华臣见了她这副模样，顿时神色一变，不管什么的掀起帘帐冲了进来，几步到她身边，忙不迭的上前就抱住凌灵。
“少来假好心！”凌灵当然了解他想要做什么，连忙挥手躲开华臣。
“你再过来，我将你的药都扔掉，疼死了也不吃一个！”斜睨着华臣，她连连吸着凉气，拿起枕头下的药瓶作势就要扔出去。
从来她都是说到做到，华臣非常清楚，让凌灵一个不开心，真的能在此刻要了她这半条命。
“是我不好，你先吃药止住疼再说！”华臣硬生生的站在原地，不敢在再上前一步。眼中焦灼的瞧着她，一个字没有再多说。
“你滚！”她冷哼一声，随手将药瓶丢下，药瓶咕噜噜的滚在华臣的脚边。
“你吃药后我立刻滚出去。”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死的，我还有用处。”手中用力的握紧床边，她剧烈的喘息后，抬起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瞧着华臣。
“最重要的是，我不会让自己和你一起死，生，我要离开你远远的，就是死，我也不要和你同个时辰。”
嘴角的笑，无不嘲弄的瞧着他，一点点的再唇边绽放。
冰冷的语气，重重的敲击在华臣的心口，“好，你记着你的话，不要和我同时死去的话，请你就好好的活着。”
此刻，华臣从没有过的一阵发寒，脚步有些发飘，还是努力的稳住自己，淡淡的对凌灵回答着。
眼看着凌灵，终于还是伸手拿起药瓶，服下一颗，看她急促的喘息慢慢的平息，才退开步子，离开她有些距离。
“没有大碍了，华臣也放心的离开。”
始终还是那个倔强不肯转身看他一眼的背影，任何一次都没有过改变。他对她好还是坏，在凌灵眼中，什么都不是。或者说，是轩辕离身边的一条狗，可他全都是为了她。
缓缓低下头，他很恭敬的朝着凌灵行礼后才转身离开。
凌灵，你既然不要与我同死，那你就好好的活着，只要你活着，哪怕你离开我远远的，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他求的，不正是这个吗？
“凌灵，迟了。”话音刚落。
屋里不知道被林芷卿点上了什么，淡淡的香味中，凌灵劳累奔波，渐渐的觉得困倦，蜷缩着身子入梦，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没有睡的安稳。
轻微的开门声传来，接着欣长的身影踏入屋中，凝视着床榻上睡去的凌灵，狭长眸子似幽谭般，慢慢的腾起一层薄雾。
唉……
长长叹息，他只是停在原地，还是忍不住缓步上前，在她的一旁坐了下来。手指抬起小心的触碰着她的脸庞，俯身他仔细的端详着熟悉的五官。
凌灵此刻的容颜，瘦的让人心疼！
“要是你知道我用这个方法来看你，又是要惹你不高兴了。”他喃喃自语，挽起她的手，怜惜的放在手中暖着。
“天知道我是怎么了，要是被人看见我这个模样，恐怕是要被笑死。不过，为了见你一面，笑就被人笑吧，我开心就好。”
程社扬贴着她的手掌，轻笑间，就好似凌灵能听见他的话一样，声音轻柔，情意款款。
他是着魔了，还是魔障深种，瞧见了她，被痛楚缠身的难受瞬间得到了缓和。
“我以为自己过的不好，哪里知道你过的比我还要不好，你瞧吧，我这个人就是这般的心坏，总是顾着自己，忽略了你。”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低头吻上凌灵的唇瓣。
睡梦中的人有些不安的皱起眉头，轻哼了一声，却没有醒来，接着被程社扬抱在了怀里。
“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离开，光是这一点我也明白，自始自终你的心都装着我。我再是错了，这错都能被你原谅。”程社扬抚摸着凌灵的长发，舍不得再次的放开。
时间静静的流逝，他抬眼瞧着屋中燃气的香，眸子一动，将凌灵重新放在榻上。握住她手腕的手却渐渐的有些用力，眉宇间隐隐的生出一丝戾气。
他推门离开，门外娇小的身影离他不远，见了程社扬她一记浅笑，压低了声音道，“你这般做，她要是知晓，心中该是会如何的想。奔波一路，你就是见面也不能在她醒的时候，无情的很。”林芷卿拦在程社扬的面前，斜睨着他。
“要是看见了我，怕她又是要伤心难受，我难得依着她一次，又不想自己难受，所以就用这个法子。”他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是要谢谢冷妃，不然我连这个法子都不知该如何用上才好。”
林芷卿摆摆手，“谢谢倒是不用了，本来我也不是为了你。只是觉得凌灵一片痴心，偏偏怎就喜欢上你这个人，这份心意和执着让我感动，也让我嫉妒。”
“她的好还不止这些。”提起凌灵，程社扬眼中温柔，淡淡的随口说道。他这个人一向如此，很难对人动什么情意，一旦爱上，便是不放手。
“你啊，能明白就好，现在也不算太迟。”林芷卿清楚的看见阿婆眼中柔情，想着屋里睡去的凌灵，接下来的事情如果能顺利的发展就好。
“对了。”程社扬突然眼神一变，瞧着林芷卿，“冷妃准备什么时候到宫里？”
“暂时不走，皇上就要到了。”
轩辕琛要来这里了，很好。程社扬听了不由的点点头，勾起笑容他微微的朝着林芷卿俯身行礼，“麻烦你照顾凌灵，她身体不好，能不能请你留住她一晚，明早在走？”
他的要求听上去不算过分，林芷卿虽然不明白程社扬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点头答应了他。“也好，她的身体不好，也需要休息，你只管放心。”
“谢谢冷妃。”程社扬抬起身子，朝着屋内看去，窗棂间隐约瞧见凌灵的身影，他眼中泛起的温柔涟漪，让一旁的林芷卿看了，心里也为凌灵心酸。
这份感情来的不易，程社扬虽然是无情人，也被她化解心中的寒冰。她听轩辕琛提起过程社扬的一些往事，此刻他能打开心结，未尝不是件好事。
凌灵情路坎坷，也终有了开花结果的时刻。接下来，就看程社扬该如何努力挽回了。
一夜漫长，林芷卿一直悉心的照顾凌灵，短暂的再次相处，林芷卿发现这个人还是有着以前凌灵的习惯，她隐隐有些悲伤。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让程社扬的心里深深记挂着她。
“再过几个时辰我要回去，谢谢你的照顾。”烛火下，她微微一笑，眉宇间淡淡的忧愁似乎从没有化开过。
“真的不愿意，倒也是用对了地方。某些时候，程社扬这些小小的伎俩和轩辕琛也同出一辙。想着当初，轩辕琛也是用尽办法，自己才能和他相守。
凌灵低垂眼眸，想了半天，才小声的说道，“想，但是不能。”随后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肩头，手掌中的暖意传来。
“这又是何苦。”见凌灵闭起眼眸，摇着头，什么也不愿意多说。淡淡的叹息声，是寒凉的夜中最揪人心的声音。
清晨，天没有大亮，程社扬却早早的站在林芷卿的屋外，他知道林芷卿一定会听见他来的动静。
“把这个给凌灵。”将手中药丸递给，程社扬苍白的脸色，连唇色都极淡，只是几个时辰没有见到，他比先前憔悴了不少。
林芷卿瞧着手中的药丸，疑惑的又望着程社扬，他脸上的笑容却是这些天来最为灿烂的。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林芷卿还是小心的收好无痕给的东西。
“让她服下，不过不要说是我给你的。”最后的一声嘱咐，程社扬的眼神掠过紧闭的窗棂，说的轻柔，眼中含着的柔情似乎都要溢出。
凌灵，我总算是能为你做些什么了。
“就这么看着她离开？”凌灵侧目问道。
“她是我的。”倐的程社扬转身，眼眸中笑容闪现，让林芷卿不由的想起，初次见到他的时候。
清秀的模样，分不清性别的脸上，媚惑着带着一抹笑。就像一株罂粟，看似妖娆却带着上瘾的剧毒。
这也许就是程社扬的保护色吧，程公子什么在他眼中都是无所谓，最终他为了凌灵敞开心扉，没有了这层毒来保护你，程社扬你这次是真的要豁出去了吗？
只是这一句话，林芷卿心中立刻明白程社扬想要表达的意思。没有在多说一句，她轻轻点头表示答应了程社扬，转而进了房间。
凌灵还在熟睡中，程社扬为她专门配置的香，能让她舒服的睡些时候，能看的出她不仅病的厉害，还有睡眠从没有好过。
“冷绝。”她很习惯的喊着她，很习惯的相处，她对林芷卿的感觉仿佛从来没有陌生过，她有着自己从没有过的自信和张扬，独特的让人无法不去注意她，记住她。
没有人回应着她，缓缓的张开眼睛，凌灵适应了黑暗，四周看过，熟悉的摆设，才惊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宫里。
失落顿时涌上心头，原来她已经回来了。只记得，迷迷糊糊中，她的头痛了厉害，林芷卿拿了药让她服下，然后她只是觉得痛楚舒缓，轻松的睡去，居然睡到连怎么回来都不知道。
起身，她没有叫醒外面服侍的人，光着脚静静的站着，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能听她的话，她还是不能让自己再一次的去面对程社扬。
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让凌灵皱起眉头，冷声说道，“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深夜也敢擅自的闯入我的寝室！”
似乎来人停下了脚步，不过还是没有离开。
“你还不走，放心好了，我答应过你不再保你！”皱起眉头，凌灵的声音冷冽带着说不出的厌恶。
她讨厌华臣像监视一样的盯住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再过些日子，她就能离开这里，哪怕以后头疼到死，也不愿意受到他的控制。
华臣愣在那里，其实凌灵每次都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听的多不仅没有习惯，反而一次次的觉得更加的伤心。
带着凌灵回来，也不明白他们在外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禁止所有的人靠近啦的住所，就是他也只能在得到凌灵的传召时，方能进入。
“你好些了没有？”声音干涩，凌灵走后他几乎都没有开口说话，不吃不喝的她几乎是自己的等候着她的归来。
她恨他，华臣比谁都清楚。也许他用错了方法对待凌灵，而他只是想将心爱的人留在身边，这又有什么错？
“还没有到我发作的时候，你不用好心的来看我，受不起。”
“凌灵……”华臣还想说些什么，还是忍住，只是将手中的药瓶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奔波良久，你早些休息吧，我退下。”
白色的长袍，渐渐的隐没在黑夜中，片刻凌灵转身将桌上的药瓶狠狠的摔在地上。眼眸中流露的不是气愤，而是一种了无生趣的灰色。
休息还有什么用，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什么都迟了……
她抬手轻点着轩辕离的鼻尖，唇边的笑无力苍白，“哥哥，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经过上次的事情已经受不了什么刺激，往后就只能依靠你自己了。”
她最担心的轩辕离，有了承诺，她能安心的离开。
“不要担心，我会照顾自己，我担心的是你，那个程社扬……”
“谁都可以，我可以换来大家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她仰卧在榻上轻声安抚着轩辕离，“还有，哥哥一定要娶一个好女子，做一个好人，不要再和轩辕琛斗了，我没什么时间了。”
轩辕离紧握着她的手腕，抑制不住的死死的攥紧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蒙上水汽的眼眸里是凌灵浅浅如初的笑容。
最该着急的人，反而一点也没有心急的模样，程社扬的镇定就连林芷卿看了有些沉不住气。
他只要身体允许，就会将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知道倒腾什么，每次看见程社扬，林芷卿总是闻着一股子药味。
她很奇怪，都到了这个时候，程社扬怎么会还有心思研究药物。对于整个驿站因为郡主的大婚而变的热闹的氛围一点都不在意。
“你是怎么了？”林芷卿皱起眉头看着程社扬在屋里忙碌中。
他忙的连头都没有抬起，只是淡淡的说道，“做毒药。”
他确实没有说谎，虽然林芷卿不懂药物，不过她好歹之前也因为中毒多少从沐七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药物的浅薄知识。再转念想想，程社扬本来就是用毒的个中高手。
“你不是想用这个毒倒轩辕离吧。”她冷眼瞧着程社扬手中的东西，忍不住的问道。程社扬杀人的手段，她见识过。
曾经几次，他因为轩辕离，毁掉了数百条人命。
无论是林芷卿生活的未来，还是现在，弱肉强食的命运依旧是亘古不变的存在着。
程社扬听了倒是眯起眼睛笑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来，你若是真的药杀人才不会直接的告诉我。”林芷卿冷哼了一声，这个人的心思她倒是猜不透。
“唉，我难得说个实话，你也不相信我。”他掂量着手中的药粉，仔细的将它们一包一包的分好，做好记号。
这些东西，是他特地准备好的。从来没有一次，除去轩辕琛外，程社扬这样的想要为谁做些什么。
“你的话想让谁相信都好难。”林芷卿随口说道。
程社扬听了，手中的动作一滞，接着他微微皱眉缓缓的询问道，“冷妃，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
难得程社扬会用上请教两个字，林芷卿颇为稀罕的转身接着说道，“你说说看。”
思忖半天，程社扬才开口，“不怕你笑话，我的话难道真的不能让人相信？”
林芷卿还真的没有听出程社扬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由的也楞在那里。
他对旁人如何残忍是一回事，至少他对轩辕琛的承诺从没有失信过。程社扬这个人说出的话至少在林芷卿看来，还不至于不可信。
“也不是。”林芷卿想了想回答道，“不过对于凌灵来说，恐怕……”
“我确实是骗了她不少次，以至于她现在都不会相信我。”说到这里，程社扬声音一低，脸上的笑容变的有些萧索。
他从来都是算计别人的人，心中所想都是将旁人的心一步一步的计划，对于他来说只有成败而言，是否是真心，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一开始他就知道轩辕离用凌灵来牵制他，凌灵最后和他在一起的最后几天，有什么样的目的他了然于心。
就是到了最后，凌灵要和他摊牌，那壶最关键的酒，也是程社扬事先就准备好的。因为他清楚，之前所做的事情，是要给凌灵一个交代了。
这个方法有些冒险，他之所以选择还是凭着他对凌灵个性的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