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阴冷的风穿过走廊,语愿出去灌了一瓶热水,回来就冻得发抖。因为语愿不愿意见到她以外的陌生人,所以她很抗拒看护。
她坐在语心的身边,语心虽然打了镇定剂,可她总是在做梦。梦中她时不时地蹙眉,微张着嘴,似乎想喊又喊不出来,想叫又不出来,表情很痛苦。每当这时她总是轻轻地握住妹妹的手。
一整个晚上,她只是靠在床边眯了一会儿。直到天亮,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语心不见了。她的心脏立刻紧缩成一团,并绞痛起来,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她扶着床发了一会儿呆,才出门去找妹妹。
语心从小到大,除了父母离异让她遭受到打击以外,别的方面她一点苦都没有吃过。哪怕是夏氏濒临破产,语心在生活上学习上的开销一点也没有减少。
可如今遇到这种打击,她实在担心妹妹会撑不过去。她找遍了医院的各个楼层,各个病房,也没有找到妹妹的影子。
”那边有人要跳楼了。“
突然间她听到走廊上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并往一个方向走去。她三步两脚地跟了上去,差点因为脚滑而摔倒。她跑到医院的天台上,终于看到一道白色的人影在那边掠过停摆。
”语心!“她轻轻地呼喊妹妹的名字。
语心坐在天台的扶手边沿上,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那样子令她想到了十年前,姐姐跳楼的情景。
“姐姐!”
本来以为语心见到她会情绪激动,然而她只是像从前那样,甜甜地叫了她一声之后就把脸转了过去。
她捱到语心的身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语心看上去还好,应该不会想着自杀吧。
“怎么坐在这里?下去好不好?”
语心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张面无血色的脸,衬得一双眼眸格外地黑,也格外地亮。
“在下面太闷了,上来吹吹风。”
她的手抚摸上了妹妹的脸,笑着嗔道:“你看看你,脸蛋都冻得冰冷。下去穿件衣服再上来好不好?“她用的是缓兵之计。语心坐在二十二层楼高的天台边沿上,稍有不慎就有可以摔下去。
“不,我希望呆在这里。我一点也不冷。”话音刚落,语心便打了个喷嚏。
她连忙把身上毛绒绒的外套脱给她,并替妹妹披上。
“你在想什么?”她问道,握住语心的手。她有恐高症,且不说不像语心那么大胆,敢堂而皇之地坐在外面,两腿悬空,底下是几十米的地面。她连多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
“我在想从前的事。”语心咬了咬嘴唇,两眼望着雾茫茫的天空,“我在想我的爸爸。“
她想起语心自十五岁起就失去了她的亲生父亲。郝娟与前夫离婚不久,前夫就因病去世。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病床上。”
“别想这么多了,我们下去。”她拽紧了妹妹的手。语心的手凉得就像冰块。
“我想我要是跟爸爸一样就好了,什么都解脱了。”语心闭上眼睛,泪水从眼窝里流了下来。她的身子在宽大轻薄的病服之下在瑟瑟地发抖着。嘴唇更是发紫发白。
“这不是你的错!”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斟酌着适合的话语,以免刺激到语心纤细敏感的神经。“我会尽快报警告,早日将这些坏人绳之于法。”
“不,姐姐,你不能报警!”语心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声音哽咽痛苦,“我不要报警!”
“那能这样算了吗?”她惊讶,转念一想,妹妹可能是因为怕名声传出去不好听。“语心,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我们要拿出勇气,不能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
”那让老天去收拾他们好吗?姐,你不能报警,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妈妈。我不想让她担心。“
语心抬起胳膊,迅速地擦干眼泪,她的话语仍然是那么柔和,但却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勇气。
”语心,你怎么能……“她噤言。本来想安抚妹妹的情绪,让她好好地配合警方。
”姐姐,我真的不想报警!过去的事发生了就已经发生了,即使我去报了警,警察把那些坏人爪到了能怎么样呢。还是不能抹杀我的记忆,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我答应你,我不会自杀,我会好好地活下去。“
语心拉着她的手,她的手竟然不那么凉了。
她看到妹妹眼底的难过与煎熬,可是又有新的力量蕴藏在里面。只要语心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好。
那些绑匪除了侵犯她之外,并未摧残她的身体。
”好,姐姐答应你,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出院了,现在下去。“
语心点了点头,一颗晶莹的泪珠滚到了语愿的手背上。她像是被火烤到了一般,心中刺痛不已。
回到病房,发现柏景炎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让语心休息。自己走到病房门外与他说话。
”语心,怎么样。我问了医生,医生说她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身体并无大碍。”
“身体可以痊愈,可心理上的创伤怎么弥补。”她没好气地说道,但对他的恨意已经减轻了不少。
“我认识一个对这方面很有研究的心理专家,改天带语心去看看?”
“语心不希望有人提到这件事,就当过去了吧。这五百万你可以在公司的利润中扣除。”她抱着胳膊淡淡地说道。
“钱方面的问题慢慢来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语心的问题。你不打算报警?”
“算了,她不愿意再提起,如果我去报警,万一再勾起她那些悲惨的遭遇该怎么办。”
语心本来就是一个瓷娃娃,受不得半点风雨。可是刚才在天台上与她谈话间,眉宇间流露出来倔强与坚强的神色,又使她觉得妹妹长大了。
他见她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有点不满地说道:“这样会助长绑匪的犯罪意识。这一次是妹妹,而下一次有可能是别的女孩子。”
“我只有一个妹妹了。我阿姨也只有语心唯一一个女儿了。事情如果传出去,她该怎么做人。我不管,这件事反正不能报警!“
“语愿,你不能这样!”他仍然坚持。
“好,柏景炎!”她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只不过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去报吧,你那么爱逞能,爱做英雄,爱把盐洒在别人的伤口上,你就去!“
”你不能不讲道理。“
”我就是不讲道理,事情不是发生在你的身上,你说一下倒是简单。现在虽然是新社会,但是个男权的社会,你想想那些人的口水就能淹死语心!柏景炎,你要是敢报警,我这条命你也拿去吧。”
她见拦不住他,只得软硬兼施。
他的眉头再次紧锁起来,半晌都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耸了耸肩,鼻腔里痒痒的,阿啾一声,连鼻涕都要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