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柏景炎接到黄融打来的电话时还有点惊讶。自从那次与表弟打了一架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姑妈那里了。姑妈一家也一直没有找过他。
想不到事隔一个多月之后,黄融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
姑妈一家就像他的再生父母。他也一直牢记着他们的养育之恩,把他们全家都当作是自己的至亲一样对待。但姑妈一家到底是跟亲生父母有区别,表弟也跟亲生的兄弟有差别一样。这一次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闹了这么久都还没有落幕。
他特意买了一些贵重的补品药材送到姑妈家去。姑妈讲究养生,对吃住食行样样都有要求。好在姑丈也有条件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
前来开门的正是黄融,一见到他,像是没事发生过一样。
“来吃饭何必送这么多的东西呢。下次别买了。”
“姑姑,你不是最爱吃燕窝吗?说是对皮肤好,我买了最上等的马来西亚燕窝,你多吃点,就更年轻了。”
“你看看他,就是嘴甜。”黄融乐呵呵地对自己的丈夫说道。
“来,我们吃饭吧。”卫明折起了报纸说道。
“对,来,景炎,过来一起吃吧。今天子墨不会过来了。”
黄融的这句话看似是漫不经心,实际上是说给他听的。知道他们俩兄弟为了一个女人的事闹翻了,产生了罅隙。
饭吃到一半,窗外忽然电闪雷鸣,转眼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来。黄融赶紧吩咐佣人赶紧关窗门。
“这天气真是说变就变。怎么突然间就打起雷来了。景炎,今天晚上你别走了,留在这里睡吧。反正家里又不是没有你的房间。”
黄融在一边说道。
“我还是回去吧。”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出国回来到现在,期间都一直在外面住。
“怎么啦。你又不是没在这里住过,以前能住,现在就不行了?你一直住到十几岁呢,后来出国念书才没有住下去了。”黄融不满地瞅了他一眼。
“算了,景炎都是成年人了,你就别再拿以前那套说辞出来了。”卫明忙打圆场。
“我是以事论事,以前能住,现在就不行了,没有这道理吧。景炎,是不是你对我们不满啊。”黄融却停不了她的牢骚。
“算了,别再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呢。景炎,别理你姑姑,她是更年期发作了。”
“什么我更年期发作了,你要讲讲道理啊。外面又是打雷又是下雨,我让他住在这里,难道是我说错了吗?”黄融气呼呼地说道。
“我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吧。好久没在家里住了,还有点不太习惯。”为了避免这种越来越紧张的趋势,他作出了让步。
“好,我让佣人给你准备新被子去。金窝银窝哪有自己的窝好呢。”黄融顿时眉开眼笑了。
晚饭结束之后,黄融又到他房里,跟他唠磕了半天,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他们俩兄弟与夏语愿的事。最后谈了一个小时,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随后他就洗了个澡躺下来,跟语愿说了一会儿微信。不到十点就睡了。他的睡眠一向不好,在陌生的床上更是睡不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醒来了。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又觉得口渴,就出了房门去楼下倒水喝。经过姑姑房间时,听到里面的谈话声,原想问黄融去讨一片安眠药来吃。
可姑姑与姑丈的话却让他打消了要进去的念头。
“这两个孩子真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姓夏的姑娘就那么好?我看陈奕不知道比她好多少倍。可景炎偏偏不要。唉,景炎大了,翅膀硬了,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听我们的话……”
“他始终是姓柏的。我们待他像对客人那样,和和气气的难道不好吗?要不是当年你坚持,我怎么会允许他呆在我们家。“
这明显是卫明的声音。
他有些吃惊,一向对他和善亲切的姑丈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年我大哥他们俩夫妻出车祸去世了,留下尚满周岁的他,我怎么忍心把他送去孤儿院。再说你转移他父母财产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这件事都过去三十几年了,你怎么还提。我不是不想留着他,留着他呆在我们的身边始终是颗定时炸弹,我怕这个秘密会守不住,多怕让他知道我们公司是因为他父母留下来的钱财才创立起来的。虽然现在公司的总价值超过他父母留下财产的百倍。可在当年这也算是一笔巨额财产。”
“当初我都让你不要拿他的钱了。你偏偏要。拿了就算了,让他知道,这些年我们辛苦养他,花掉他父母的遗产也是理所当然。你跟他讲清楚了不就行了,可你瞒着骗着,硬是不说,现在好了。不过依照景炎那脾气,即使我们说了,他也不会怎么样。这么多年,我们在他身上所花费的心血,供他出国念书的钱加起来也算不小了吧。“
“从小到大他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比子墨差了。子墨有的,他全部都有。当年他动了出国留学的念头,我的生意还没有上轨道,不也是咬咬牙把他送出去了。只是最近的事让我觉得心寒,说到底,他总归不是我们两人亲生的,总归跟子墨是两样。”
“唉,这次把他叫过来,本来恢复到以前的关系。可现在倒好,他对我们两个不冷不热,看起来就有距离感。景炎不再是十多年前的景炎了,你说的对,他毕竟不是我们的亲生骨肉,他的心还是向着他的父母,不会把我们当做是他的再生父母。当初的决定,我有点后悔了,也许把他放在孤儿院,也不会气着我们。你别看他平常温顺,好脾气得很,但是对待感情方面,他可是把我们俩的话当作耳边风。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也是这样。偏偏子墨不争气,总是跟他看上同一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们的子墨比他差吗?”
“算了算了,别说了,要是被人听见传了出去,倒落得我们俩的不是。说来说去,他不是从你的肚子里生出来的,说到底总不是我们两人的孩子。我们还是守住这些秘密吧,万一他追究起来,钱的事倒是一方面,又问起他父母的死因那怎么办。”
“你说的对,以后我还是少把他叫回家来吃饭吧。以免言多必失。养了几十年,倒是养了一个白眼狼呢。”
他们两夫妻交谈完毕,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可站在门外的他,却把这两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听得真切分明。这些话如果不是他亲耳听到,真的很难相信会是从他亲人的口中说出来。他不满周岁,父母在旅游途中出车祸身亡,他父亲与黄融是同母异父的两兄妹。本来黄融收养他并非义务,也并非责任,那时她刚出嫁不久,就把他抱回了家。这一点,他打从心眼里是很感激的。
姑姑姑丈从小待他不薄,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没有少他一样穿少一样吃的。子墨有的,他都有。小的时候,他聪明乖巧听话,因为知道抚养他的并非是自己的父母,所以小孩子任性贪吃不听话的毛病,他通通都没有。从小他就比子墨懂事,顺从。年年学校都考前十,年年都抱回奖状。相比较之下,子墨的个性就显得乖张跋扈,虽然学习成绩也一样的好,但受欢迎程度绝对比不上他。
他处处忍让子墨,虽然从前在学校里与一个女同学要好,后来那女同学突然自杀,直到现在他都很内疚。有人传是跟子墨有关。但他从来没有去深究过,在他的心里,子墨只是调皮捣蛋了一些,绝对与人品问题挂不上钩。
在与语乔交往之前,他也曾处过一个女朋友,叫苏优。那个美丽单纯的女孩子身上有秦雪的影子,可他们交往不到一年之后,无疾而终。他再也联系不上她了,从此她音讯全无,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有人告诉他,苏优曾经与子墨一起外出就餐,还一起去过她的家里。他虽然也多次旁敲侧击过子墨,子墨却一口否定,只说自己是苏优的粉丝,找过她签名,根本就没有外出就餐去她家这种事。顾及到姑妈姑丈的面子,与不想与子墨闹翻的态度,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把姑妈一家当作是自己的至亲,本来对他们一家并无芥蒂,可现在听他们口中所说的话,无异是晴天霹雳。他不想惊动他们,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反复地思忖着他们的话。侵占他父母的财产,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特别大的打击。他即使父母的财产一分钱也没有分到,都不会去责怪他们。可姑丈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向来对没有留下任何印象的父母记忆淡漠,对他们两人一向声称父母因车祸去世的理由也深信不疑。可现在卫明口口声声说怕自己追究他父母的死因,这里面是不是另有隐情呢。
他想了很久,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倒弄得自己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