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一时寂静无比。
众朝臣听着他这一声舅舅,不由微微一抖。
甄止戈冷哼一声,他虽被兵围着,却未见甚么惊慌模样,只一双眸诡谲森寒,紧紧盯着司徒清越,袍袖下铁拳紧握,蓄势待发。
司徒清越不由眸光一紧。
旁人不知他的功夫,司徒清越却是明白的很,曾在某一世,他看见过甄止戈以一敌百,却丝毫不落下风,今生虽未曾见,想必也不会相差许多。
他忽而开口道:“王远,带你的人带下去罢!本殿献个礼,便不需如此的大阵仗了。”
他做过军医,那些人的痛楚总能徘徊于心,自然能够体恤这诸多将士,不想让他们在此白白丧命。
而今日殿中之人,俱是朝中重臣,虽说也有几个该死的,若如今如此痛快死了,反倒太便宜了。
王远极为不解,凑近了司徒焱道:“将军,不知这甄止戈功夫深浅……”
司徒焱却冷了一张俊脸,淡淡道:“太子说什么,你便做什么,未来储君在此,莫非本王便能忤逆?”
他搭了搭手,虚虚朝司徒清越拜了一礼。
王远傻了眼,见将军模样不似作假,便只好垂头搭脑地带着众兵将退到了殿门之外。
司徒清越眉头一挑,余光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带了笑意。
甄止戈依旧站在原处,看着司徒清越红衣灼目,缓缓行来,不由眉头蹙起,心中反复梳理着,却不知这司徒清越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待他过来,便将他挟持了,或是直接杀了,正儿要坐上那龙椅,便要容易许多了!
他如此想着,便也面色淡淡,只等着司徒清越来到他面前。
而司徒清越却是在袖中拿出了一只竹笛,他边走边吹,那竹笛便在他口间响了起来,那调子尖锐的很,令众人不由捂了耳。
甄止戈却并未,他屏息凝神,只等着一击击杀这司徒清越。
司徒清越离他三步之遥时,他动了。
他身形如风,一拳狠狠对着司徒清越的心口击去,仿若要震碎他的心脏一般。
而司徒清越却面色不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是唇角微勾,缓缓笑了。
“舅舅,你是当真想杀了我啊……”
仿若叹息一般,他轻轻说着。
众臣不由睁大了双眼,只看着这个与太子一般无二的少年,马上就要死在丞相的铁拳之下,不由面上带了震惊。
可就在那拳头立刻要击中司徒清越的时候,却只见,一个高大身形竟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司徒清越的身前,替他生生受了这一拳。
而更加离奇的事出现了,那人站着仿若无什么事一般,却只见这丞相大人竟是好似受了重击,一口鲜血喷出来,将面前人的衣袍染得猩红,而后便直直倒在地上。
司徒清越在一旁看着,他心中砰砰跳着,此时依旧余悸未消,方才迟迟不能催动王武,他还以为自己当真要死在这甄止戈拳下了。
司徒焱他在后方,不由紧紧将他拢到怀里上下摸了一遍,看他没什么事,才算是松了口气。
方才他亦是竭力向这边赶,却仍旧晚了一步,但却不知越儿竟如此兵行险着,虽见他无事,却不由仍旧眉头紧蹙。
司徒清越干咳一声,连忙推他,低声道:“众大臣俱在此处呢,你莫要失仪了。”
司徒焱冷哼一声,又捏了捏他瘦削的肩,问:“可有哪里不适?”
司徒清越无奈,只得连连强调,自个儿当真没什么事,摄政王看了一眼如今正十分凄惨的丞相大人,这才极不情愿地放开了手。
待司徒清越看向众臣,却发现根本无什么人来关注摄政王与他勾肩搭背的样子,众人眼睛都忙着往一处看。
司徒清越亦不由看过去,甄正如今已脱离了皇后的保护圈子,趴在甄止戈的身上,哭的不成人样。
甄止戈却没心情搭理他,他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这人虽面目僵硬,裸露出的肤色青紫泛黑,他却一眼便认出来,此人竟是那王武!
或者说,他有一张与王武一模一样的脸!
甄止戈看着他,不由心生冷意,这阴冷将他快速侵袭,几乎要令他打颤,但眼眸之中暴戾之气却更多了几分。
耳中,却听得一个轻灵少年声:“舅舅,本殿送的这份礼,舅舅可是眼熟的很?”
他冷眼旁观,见甄止戈此时竟真的起不了身,对他方才一拳想杀自己的决心,不由才了然甚深。
甄正却是满眼狠厉,猛然抬眼望向司徒清越:“你将他怎的了?”
司徒清越只道:“自然是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了。”
而他此话方落下,甄止戈便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甄正看着虚弱的甄止戈,心中不由渐生出一阵绝望,他眼中氤满了泪光,一手紧紧握住了司徒清越的袍角,颤着唇求他:“我不与你抢了,你救救他,救救他,我只要他一人便可……”
若没了眼前这人,他便是成了太子,得了这个北国,平生又有何用……
他此话脱口而出,众臣心中亦是明了,这人原来当真是丞相找来冒充太子的,一想到这龙椅旁的太子不知何时被狸猫换太子,众人不由俱是有些打鼓,心中想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纷纷看向了那司徒清越。
而司徒清越却是神情淡漠,低头看着甄正,他亦不会忘了,这人想要他的性命时,计划之周全,心思之恶毒。
“不,你错了。你迫切想得到的,如今我已不想要了。”
舅舅,母后,还有这太子之位,他如今心中竟生不出一点儿的期待了。
他淡淡道:“来人,将他们押了,关入大理寺待审。”
且如今,救与不救还有什么区别,左右他是必定要死的。
他微微蹙眉,转向那皇后,却只见王远已然带人将她身边的一波兵马摆平了,皇后被三五个兵士押着,面色狰狞,却被人堵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徒清越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那样的歇斯底里,不由心中却是有些凄然,口中淡淡道:“将他们都押下去吧。”
司徒焱却是伸手拦住,唇边带着笑意道:“今日如此,便有些虎头蛇尾了,便不如将这最后一步做的全了。”
他话音刚落,那承明殿的门口便有一个小老头缓缓行礼:“小老儿留长,拜见太子殿下,拜见摄政王。”
说着,便直接无视了这其中的众位朝臣,往承明殿里边走去。
司徒清越不由微微挑眉,这人正是王府中为他诊病的医师,来到此地,司徒焱想作何……
“留长?莫不是北国鬼医留长?!”
一位大人混迹太医院时间良久,时常听人念叨,南有圣手,北有鬼医。
却见那干瘦老头当真是脊背一弯,哈哈笑道:“不才正是小老儿。”
他说完,便转身看向坐在地下,双眸红肿的甄正,口中啧啧赞叹:“甄公子要这张脸之时,并未同小老儿说过,这竟是当朝太子的脸。”
甄正不由浑身一震,抬头看向他,口中颤抖着问他:“你要做什么?”
那鬼医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小老儿怕皇族声势,要将这张脸收回来。”
司徒清越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司徒焱,问道:“既已定了死罪,又何须再如此折腾?”
司徒焱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这群都是些狐狸心肠,需得让他们得见,这‘假太子’的真脸皮,他们日后才能对你更为忠心一些。”
他处处为他着想,如今竟开始忧心他继位之后的事宜。
司徒清越不由低了头不再说什么,他眉头紧蹙,一副愁容,却没人看见。
那鬼医已然将身上硕大的行医箱卸了下来,叮叮当当中,手中多了几许细小的刀具,寒光闪闪,让人看着,不由心中有些打怵。
此时,便就不必说那甄正的心情了,情人在地上,生死不知,他如今面临这种境地,不由心中悲伤绝望。
“司徒清越,你好狠的心!你便只当自己名正言顺,实则我才是……”
他话没说全,只觉得颈侧一痛,他便直接晕了过去。
司徒焱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
而那鬼医看着一个小石头落在地上,便伸手拢了起来,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句:“还是如此,更清净一些。”
如此,众人便以为是他使了什么动作。
又一刻后,他才终是将这脸皮取了下来,只见甄正一张清秀的面庞上,俱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点,将他那张还算不错的脸,毁的彻底。
众臣争先恐后想来前方瞧一瞧,看着这甄正的一张脸,众人立马便道:“竟是太子往日的伴读!”
“小小年纪,如此狼子野心,心思狠毒!”
“怕也是被人利用了罢……”
众人纷纷议论着,鬼医亦是收拾了行医箱,来到了太子与摄政王的跟前。
“不想此人用这张脸的心思竟是坚决的很,整张脸俱是缝合上去的,过个一年,这张脸便能与原来的面目长到一块了。”
司徒清越看了一眼那甄正,心中想着,他本就没想在太子的位子上再走下来,自然用的都是最狠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