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兵部尚书,虽年纪垂垂老矣,一双眼睛却是闪着锋芒。
司徒焱脸上并无笑意,淡淡只道:“大人府上甚是辉煌,只盼大人如之前所说,莫要辜负皇上期望。”
他说完,挥袖便向门口走去,至于对方所说的留餐,他便直接丢在了脑后。
兵部尚书王宇说不出一句话,僵在原地,只得干巴巴道:“恭送王爷。”
影子跟在司徒焱身后,待出了府,口中不由道:“王爷,我看那兵部尚书脸上怒气冲冲,应当不会听王爷的劝……”
“本王并非是来劝他。”
司徒焱口中淡淡,对于皇兄的心软柔政,亦是诸多不满。
前几日一位御史递上密奏,只道是这兵部尚书王宇天子脚下纵奴横行,且在都城之外府邸豪华,堪比金銮。
故而皇兄才将他叫到宫中,只说这王宇乃是朝中重臣,让他来点拨一番云云……
他不由看了看天色,竟已近正午,只道:“快些回府。”
影子挑眉,心中知晓司徒焱所为何事,笑道:“好嘞,主子您且坐稳。”
马踏开了步子飞奔而去,那兵部尚书亦是有些坐不住了,口中唤了人,只道:“来人,今日起开始布施!”
司徒清越等来等去,终是没等到人,腹中早已咕咕作响,让他不由颓丧三分。
已提前半个时辰默好的国策就摆在他的面前,亦让他感觉不到几分喜悦。
柳绿不由道:“不如,让老陈端些饭食来,殿下先用着?”
司徒焱眼珠微微一转,却是摇了摇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太子等他回来。”
说不得,他回来后,还可以加上一两道餐点呢……
皑皑积雪融化,柳树渐渐抽了绿芽,展了身姿,一朵朵小花苞亦是挂在了枝头,含苞待放,雨露枝柔。
太子殿下亦是换上了薄衫,如此一来,行动便更加利索一些了。
三年时间,他身量长得快,一张包子脸亦是有了些许棱角,颇有几分少年模样。
但每每看到司徒焱,司徒清越便觉得心中压力甚大,这人当真像是抽条的竹,每日爬起来,便觉得又多出了一节。
就如同今日,两人同射箭,他的靶子便比那厮矮了几分。
司徒清越缓缓拉起了弓弦,如今他的手臂已痊愈,却对这弓箭产生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恐惧,让他根本拉不开这弓!
但这人却日日让他练习,当真是折磨非常,若不是有老陈的饭菜,他当真拎了包袱便回太子殿!
看着司徒焱又是一箭狠狠射出,尖利的三棱锥精铁箭头上是细密的血槽,深深插入木头靶子之中,箭羽在外面扑棱棱震了震。
一旁的叶亭跑了过去,不由满脸惊讶,口中大声报着:“王爷威武!箭身已穿透靶子!”
这若是落在人身上,当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司徒清越将自己的弓直接丢到一旁,一副无赖模样说着:“不练了不练了!皇叔如此威武,我怎样也越不过皇叔啊!”
司徒焱挑眉看他,一手压在了他的头顶,缓缓只道:“越儿不必越过本王,能护得自己周全便好。”
皇叔,能不能不说这大实话?
司徒焱一脸生无可恋,毕生愿望便是越过摄政王,不过好像永远完成不了。
“王爷!宫里急召!”
影子快速跑进了武园,他气息不稳,压低了声音只道。
司徒焱不由微微皱眉:“何事?”
“王爷,快些进宫罢!老奴已在府外备好车马!”
又是一人闯入了武园,虽脸上多了几道褶子,司徒清越却是一眼便认出来,这就是父皇身边侍候的李荃。
他一颗心亦是不由高高吊了起来,口中急忙道:“这究竟是怎的了?!”
“哎呀!咱先走着,路上说能成不?”
李荃急得不行,双手拍着袍子,口中急道。
司徒清越与司徒焱不由对视一眼,便匆匆向门外走去。
柳绿取来了两人的朝服,急急罩上了一层,便向着那金碧辉煌处行去。
两人下车之前,这才明白了事情始终。
起因乃是这江南水患,江南本就潮湿,年年水患大大小小皆有,却不如今年一般,河堤一毁,人人自危,如今的雁城,已是一片水泽,时至今日,逃亦无处可逃,已死伤无数,偌大的雁城,如今仿若人间地狱!
李荃说着说着眼便红了,他是江南人氏,亲人俱是在雁城之中,如今怕是已入了龙宫。
司徒焱皱着眉,都城倒是前段日子下了几场大雨,但依然一月有余了,如今阳光正好,怎会有这急报传出?!
李荃哽咽,手指握得极紧,愤然道:“这水,正是一月以前的事。”
这下,司徒清越都不由震惊的看向了他,雁城到都城,最多也就是五六日的路程,一月之前的急报,这说明了甚么?
两人先去了御书房,皇帝背对他们站立着,一副萧索模样,他心中痛极,可是如今的局面却已然不能退回。
“你们来了。”
他缓缓叹了口气,接到急报,他便将所有大臣都召来,但此时却不是处理那些蛀虫的时机。
“朕属意派工部侍郎即日去雁城治水,如今雁城怨声载道,朕决意御驾亲征,你们如何想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弟愿代替皇兄前往雁城。”
司徒焱曲了身,单膝跪在了皇帝面前,口中一派恭敬。
司徒清越看着他,不由跪了亦道:“父皇,儿臣作为太子,理应一同前往,都城之中,这天下运筹帷幄,还需要父皇在宫中坐镇啊!”
他眼神坚定,早已脱了孩童的性子,是一个真正的有担当太子了。
司徒明一拍身前的御案,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口中只道:“好!难得你们有心,你二人便代替朕去往雁城,不过一路上凡事皆要小心为上。”
朝堂上,看起来一副剑拔弩张地气氛,众臣战战兢兢,听着那急报,不由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可与那雁城的官员有关,可吃过饭饮过酒收过银两之类,一时间,众人额头之上不由都渗出了细密汗珠。
这急报念完了,众人噤声不语,皇帝亦是没甚么言语,一双带着威势的眼眸扫过群臣,有人便不由软了腿脚。
“李源,治水修桥的银子朕每年会拨出多少?”
户部尚书李源不由出列道:“回皇上,每年约一百万两白银。”
“张廷中,南雁桥是多少银两修建的?”
工部尚书亦是抖着腿站了出来,口中只道:“回皇上,南雁桥修建前后,共耗费白银七十四万两白银。”
这话说到明面上,众人便是心中不由都凉了几分。
看来今日,皇上是要将那吃银两的耗子给捉出来。
但皇帝却又不说话了,众人等的战战兢兢,紧张到不敢大声呼吸,几欲晕厥。
皇帝却是缓缓笑了,这笑意当中满是嘲讽,口中缓缓道:“宣旨吧。”
李荃在他身旁,缓缓跨出了一步:“是,皇上。”
“工部侍郎顾念青,即日起,随太子王爷前往雁城治水,望卿荣归。”
顾念青愣了愣才跪在地上,口中高声喊着:“臣,工部侍郎顾念青,定不辱皇上之托。”
皇帝点点头,叹气淡淡只道:“退朝罢。”
看着那明黄的身影离开了此处,众人亦是松了一口气,不由三三两两,想要退出金銮殿。
“众位大人,烦请暂留一步。”
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如铮铮琴鸣,在耳边回荡,众人不由看向了年幼的太子,脚下却俱是不敢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