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守所出来,叶蔚湘直接开车去了墓地。
此时已经是初夏,靠近墓地的山林苍翠如染,举目望去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给这略带炎热的天气添了几分清凉。
她沿着阶梯缓缓来到叶父叶母的坟前,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冰冷的墓碑前,贪婪地望着照片上的人。
照片上的叶父叶母都不年轻了,眼角带着淡淡的皱纹,正一脸微笑地望着她,一如记忆中永不褪色的模样。
其实他们去世的时候也不老,五十多岁的年纪,按照人类的平均年龄,还有几十年好活,但却因为季昀的一念私欲,将生命硬生生地定格住了。
叶蔚湘心中因为季昀被抓的痛快顿时消弭无踪,满腔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是的,就算季昀进了监狱又怎么样?得到了报应又怎么样?不论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的爸爸妈妈也不会再活过去,她失去的所有也不可能再重新拥有!
虽然她很高兴季昀得到报应,但是她更渴望她的父母能够回来,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会笑会动会抱着她喊乖囡的。
一直在墓地里呆到天染红霞,叶蔚湘才怏怏地驱车离开了墓地。开到半路,她接到了江东霖的电话,约她出去喝酒。
其实这几天江东霖约了她好几次,都被她婉拒了,不过江东霖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锲而不舍,屡战屡败,哪怕被拒绝了无数次,照样不死心。
念起上次江东霖请她吃的那顿饭,叶蔚湘稍微想了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江东霖本以为这一次又会惨遭拒绝,听到她说好,顿时两眼都亮了,问道:“你不会是哄我的吧?等挂了电话,就直接关机睡觉,放我鸽子。”
叶蔚湘笑,“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
“像倒是不像的,但是架不住美女架子大嘛。”江东霖邪笑着说道。
她懒得和江东霖鬼扯,要了地址后,就挂了电话。
这会离约定时间还早,叶蔚湘直接开车回到了别墅,然后去了二楼她和季昀的卧室里。
昨天收拾的时候,她恶心季昀和叶浣浣在这房间里苟合过,将这里面的大部分东西都扔了,此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进了房间,她径直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看了两眼,然后又跑到靠墙的五斗柜里翻了翻,从最上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盒药来。
药盒上面写着左炔诺孕酮片,俗称避孕药。
这盒药还是当初和季昀在一起的时候买的,叶蔚湘看了看上面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并没有过期,不由松了一口气。
照这两天顾远霆狂猛的样子,她怀孕是迟早的事,所以趁早做些准备还是应该的。
她到到楼下接了一杯水,将药片吞下去后,把剩余的都收进了提包。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后,开着车去了江东霖说的酒吧。
江东霖说的那个地址她并不熟,在导航上找了找,才知道地方就在江城有名的酒吧街附近
她去酒吧的次数并不多,叶父叶母虽然对她这个掌上明珠向来有求必应,但是家教却也很严。高中之前都是必须十点前回家,晚归必须报备。上了大学倒是不怎么管了,但是一些声色场所,却是不怎么赞同她去的。
叶蔚湘有一次忍不住好奇,和同学去过一次,可能是她的性格还是偏爱静一些的地方,觉得酒吧里吵得要命,完全就呆不下去。
有了那次糟糕经历,她对酒吧这种地方就不感冒了。虽然后来和朋友一起,也去过几家清静的酒吧,但没人约的情况下,她一般不会涉足其中。
按照江东霖给的地址,叶蔚湘很快到了目的地。
江东霖单手插兜,两根手指捏着一根烟,正靠在门口的墙上吞云吐雾,看见她来,将烟蒂扔在脚下踩熄,这才迎了上去。
“我不反对男人抽烟,不用顾忌我。”叶蔚湘看见他的动作,笑着道。
江东霖勾着唇角,说道:“不让女士吸二手烟是绅士应该做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真没看出来他哪里绅士了。叶蔚湘笑着摇了摇头,跟在江东霖的身后往里面走。
从外面看起来这家酒吧十分高档,就连招牌都不像旁的酒吧那样霓虹闪烁。
推开旋转大门走进去,光线便昏暗下来。叶蔚湘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楚这里的布置,除了最前方的吧台外,最中央还有一个圆台,上面摆着一架冷冰冰的钢琴,想来是平常让人用来演奏的。
在大厅的四周布置着沙发雅座,每张桌子上都点红蜡,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而地板上则着铺着的地毯,将客人来往的脚步声吸收了不少。
她的目光顺着最角落的旋转楼梯往上,看到二楼似乎都是包间,不由问道:“这里是会所?”据她所知,酒吧一般很少有设立包厢的,只有KTV,还有会所才有这种设置。
“算吧,二楼都是包厢,供人玩乐,也可以用来谈公事。”江东霖带着她在一处雅座上坐下,一边对她解释,一边扬了扬手,让侍应生拿酒单来。
叶蔚湘哦了一声,打量了一下周围,将目光放回到了递给她的酒单上。
江东霖眼珠一转,看着在一身黑裙的映衬下皮肤更显莹玉无瑕的叶蔚湘,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不然,我们去包厢玩玩?”
叶蔚湘随意在酒单上选了一杯低度的香槟,然后瞥了眼江东霖,他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对自己的这个提议显然是兴味十足。
她勾了勾唇角,淡声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奉陪。”
“你答应过来,不会真的纯陪我喝酒吧?”江东霖浓黑的眉毛皱起,显然对叶蔚湘的回答十分不满意。
“谢谢上次你的那顿饭。”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叶蔚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
我以为你今天来是陪我上床的!江东霖这句话在嘴巴里滚了好几圈,但目光触到叶蔚湘眉目间含着的一丝淡淡冷意,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摸了摸鼻子,颓然道:“没以为什么。”
江东霖有些郁闷,他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敢对着叶蔚湘肆意胡来呢,每次只要看到她有一点不高兴的迹象,他的心里就忍不住发怯,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他这样想着,看见叶蔚湘因为他的这句话神情变得缓和,心情顿时又变得好了起来。
叶蔚湘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说道:“你要是嫌我诚意不够,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好了。”
“弹曲子?”
叶蔚湘嗯了一声,用下巴点了点台上的钢琴,问道:“这里的钢琴可以用吗?”
江东霖没想到叶蔚湘竟然会想出了这么个主意,一时有些新鲜,颇感兴趣地点了点头,道:“钢琴可以随便用,不过要是弹得太难听会被赶出去。”
叶蔚湘对着他扬了扬眉,没理他的倜侃,落落大方地上了台。坐下后,她先是随意试下音,然后将纤指搭在琴弦上,缓缓弹奏起来。
琴声悠扬而舒缓,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幽静的湖边,以及湖面上水波荡漾的皎洁月光。
本来还有些喧哗的大厅瞬时安静下来,人们的目光皆不由自主地往台上望去。只见在聚光灯照耀下的那个女人,一身黑裙,肤白如雪,清艳的脸上染着淡淡哀伤,像一杯醇香的酒,既然不喝也醉人。
一首曲子不长,很快就弹琴完了,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大厅里响起啪啪啦地鼓掌声。
叶蔚湘淡淡一笑,她眉眼间的那股冷霜也随着这个笑意顿消无踪,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像是一颗宝石,温润清雅。
卡座上,江东霖目光灼灼地望着叶蔚湘,心口处如鼓击般抨抨作响,使他握着酒杯的手心都微微有些发汗。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男人,采过的花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却是第一次有了这种强烈地想将人娶回家的愿望。
江东霖抿了一口酒,压下怦然的心跳,站起身正打算迎接下了台的叶蔚湘,却发现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顾远霆,他怎么会在这里?
叶蔚湘也有这样的疑惑,她微微凝眉,看着站在前面的顾远霆。他衬衫上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着,领带却已经拿了下来,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我不知道你会弹钢琴。”顾远霆道。
他今天约了客户在这里谈生意,在包厢里呆得有些闷,便想着出来透透气,却没有料到会看到刚才那样一幅光景。
叶蔚湘抿了抿红唇,没有说话。她的钢琴是小时候被叶母逼着练的,六岁时的她每天都会被强制性地压在钢琴前,练上两个小时。
当时叶母的说法是,希望她有一技之长,即使是生活中出了什么意外,她还有个吃饭的本事。但对于她而言,被逼着学习不喜欢的东西,实在是件不愉快的记忆,所以在考过钢琴八级后,她就没再碰过钢琴。
今天在墓地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自从她学钢琴以来,从没有认真地为叶父叶母弹过一首曲子。
现如今,她想起这件事,但他们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