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皖既然早就醒了,何苦在这破旧小屋里装睡待了这么久,若是我今晚上不来,你岂不就是白等了?”乐茗将她手里的剑抽了出来,搁在床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眉心带了些焦虑,他抓着柳子皖的手臂,抬起来借着忽明忽暗的灯火看了下,才发现她的胳膊下面早就染了一大片的血色。
轻轻的将单薄的衣料掀开,映入乐茗眼帘的就是一道狰狞的疤痕,皮肉翻卷,似乎是裂开了很多次,手臂边上的血渍都来不及擦,一直凝成了血痂。
鼻尖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乐茗心里一凉,知道这肯定不是今天在沈王府受得伤,那就只有可能是她之前在武林盟受的,来回时间太过仓促,柳子皖才没有时间包扎。
难怪在对上凌天和云正二人的时候,柳子皖挥剑的势头那么狼狈,不过片刻就毫无还手之力。
“我这有方子,你带回去……”乐茗忧心忡忡的从兜里掏出了张薄薄的纸想要塞进柳子皖的怀里,却被她一掌打掉。
柳子皖抓紧了袖子上的衣料,满不在乎的将衣服翻了回去,似乎根本感觉不到手臂上的疼痛。
眼神里带着点凶狠,她开口说道,“现在给我这些算什么?施舍吗?乐茗我告诉你,我不需要。”
手臂上的伤口是她在武林盟内斗的时候为了保护兄长残留下来的,当天晚上她就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消息,一直快马加鞭的赶来京城,就为了见上乐茗一面。
路上也稍微用了些止血止疼的药,可是耐不住马的颠簸再加上她一直粗枝大叶,不怎么会照料,伤口崩开了好几次也没有个处理办法,最后索性就不管了。
等到人进了沈王府的时候,手臂早就疼的麻木了,身体却还能够下意识的出招,唬住普通人。
“你在京城里的日子过的逍遥快活,还碰到了沈王爷,有他护着你,简直是如虎添翼,既然你过的如此之好,为何不曾写一封书信回来?只这五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柳子皖的眼神微垂,看着月凉如水的地面,轻声说道。
乐茗就算没死,也在她心里死了千百回了,她倒宁愿乐茗是死了,这样说起来似乎对自己还留着些欢喜,结果却不是,他一个人过得好好的。
听了柳子皖的质问,乐茗苦笑了一下。
照她这样说又何尝不对呢?自己现在其实已经算是一个半入黄泉的躯壳,伤了柳子皖的心,也算不得一个好人,不如就一辈子坏下去。
“我走的时候不是为你选了一位如意郎君,你若是肯安分,现在哪里还需要千里迢迢来找我。”乐茗的眼里波光流转,声音十分轻柔。
“我说过,只要你和我回去,我来保护你,不需要其他人。”柳子皖盯着乐茗的脸,认真的说道。
乐茗轻笑了一声说,“由一个女子来保护,成何体统,说出去掉面子的可是你。”
“乐茗,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怕这些。”柳子皖侧身将腿放在地上,踩到了实地。
方才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坐了半天,她的腿都有些麻了。
乐茗微弯着腰身子,耐心的解释道,“你爹不喜我,你的诸位兄长也觉得我不适合你,千夫所指即为错,你也不用再坚持违背他们的意思了。”
“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柳子皖扯着乐茗的衣角,脸上露出倔强的神情。
她还记得当初乐茗第一次救了她那次的样子,明明不耐烦,但是连挑眉的样子都格外让人欢喜,而不是像现在,脸上自始至终带着淡淡的笑,却让人心凉到了底。
“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乐茗强调了一下,伸手将柳子皖的使出来劲一寸一寸的卸下来,从她的手底下抽出胳膊。
柳子皖受了伤,手上的力道也大不如前。
“你累了,睡一觉吧。”乐茗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柳子皖的这张脸,比之前几年的稚嫩,生的越发好看,心智也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在沈修面前受了气,都学会了忍耐。
不像他,以后不管再过多少年,都是这副样子了,若是年过三十,他估计也会为了顾及周围人的视线和探究,离开京城,换个地方居住。
因为他用了禁药,一辈子都只能是这个样貌。
有的人苦求长生不老之术,只为了保存青春年华,容颜永驻,可这种效果放在乐茗身上却让他一日比一日的痛苦。
手下的红衣似乎能够灼痛乐茗的手,他沉默良久,却没有松开。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肯定有办法的,一个人憋着怎么能够解决问题。”见乐茗一直只是劝自己离开,柳子皖也急了。
她依稀之间看见乐茗的腰间又挂上了他之前扔掉的锦囊,心头一动。
“子皖想的太多了,我并无难处,你若是不想在沈王府休息片刻,那就尽早回去吧,想必柳盟主也一直在等你。”乐茗隔着自己的手背在柳子皖的面上落下了一吻,可是被蒙着眼睛的柳子皖却丝毫看不见,也不知晓。
乐茗的眼睛微微一颤,带了丝不舍。
得到的已经太多,再要就是贪婪。
现在柳子皖能够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话,生活安稳,岁月静好,只不过是生活中缺了他而已,乐茗已经十分满足,不敢再奢求什么。
“为什么不和我回去?”柳子皖抓住了沈修蒙在眼上的手,喃喃的问了句。
乐茗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没有办法陪你一辈子,我活不了那么久的。”
与其让我逞一时威风,得你十几年最美好的光阴,不如你离我而去,好好过剩下的日子,再去找个会对你好的人,把我当作一朵招人嫌的烂桃花就好了。
乐茗手底下的动作放轻了些,他感觉到掌心一片湿热,五年前不苟言笑也从不轻易示弱的江湖女侠,现在竟然就为了他一个负心汉而泣不成声。
只一眼,他的心就越发的疼了,将手挪开,柳子皖的眼睛亮的惊人。
“我已经没办法再爱上另一个人了,乐茗,我现在的这些痛苦都是你害的,你却丢下我一个人走了,给我在沈王府好好等着,我还会回来找你的。”柳子皖眨了下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的脸上明明没有悲伤的表情,泪水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猛的扯过乐茗的衣领,在他的唇上按下了一个带着泪水的咸湿的吻,乐茗微微愣怔,手向前一抓却扑了个空。
柳子皖的身影从窗棱上飞快的翻出去,离开的时候床上还留下了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洛舒然第二日起了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浑身像是被车碾了一般,都快散架了。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洛舒然的脸都青了。
沈修虽然经验不丰富,不过似乎从什么地方吸取了不少知识,动作还是井井有条,不慌不忙的,看着他那副嘴角带笑的贱样儿,洛舒然就恨不得上去抽他一巴掌,但是嘴上不过是稍微说他两句,沈修就鼓着嘴装可怜。
“我叫下人把早膳端进来了,你先垫垫肚子。”一只手横在自己面前,沈修低低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洛舒然气的想要把沈修的胳膊拿开甩掉。
这家伙,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讲话声音也不冲,就是有点冷淡,没想到在床上竟然这么狠,洛舒然模模糊糊的想着后半夜似乎是她先晕过去了,至于沈修什么时候睡的她都没感觉了。
伸手的时候,就觉得连胳膊都酸痛,洛舒然恨铁不成钢的动了动手指,说道,“沈修,你累不累?”
洛舒然讲话带着嗖嗖的冷气,恨不得射出几个刀子飞到沈修身上。
沈修像是完全听不出来洛舒然言语之间的意思,横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只想把洛舒然嵌在自己的怀里,靠的再近一些。
“我不累,你要是累了就再睡一会儿。”眼里带着笑意,沈修把脸搁在洛舒然的肩膀上,糜足的蹭了蹭,蹭的洛舒然浑身发毛,她感觉到沈修似乎又有什么灼热的东西抵着自己的后背,而且温度还在节节高升。
“不睡了不睡了,你给我起来!”洛舒然惊的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边高声说着,一边蹬了两下腿,想要从沈修密不透风的怀里出来,但是反抗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今天要带你去皇宫。”沈修在洛舒然的颈边磨蹭了一下,开口说道,“见皇帝之前要先见一趟太后,她是个难缠的女人。”
能够被沈修成为难缠的,那绝对不是一般人。
洛舒然心神一动,想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她不由得开口问了句,“我们今日进宫,可会见到明妃?”
实不相瞒,她确实挺想见见这个让洛夫人闻风丧胆的女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就算我们现在就启程,应该也是误了嫔妃给太后请安的点,除非请安,我们是没什么纪律碰上她的,你那么想见明妃?”沈修在洛舒然的脖子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满意的听见洛舒然嘶的倒抽了口凉气。
这家伙,属狗的?咬人这么疼,一点都不知道嘴下留情,洛舒然抬手摸了摸脖子,那里还在疼着。
“我一点也不想见她。”洛舒然咬着牙从喉咙里面蹦出来几个字,腰间的手刚扒开又重新粘上来。
沈修似乎对这乐此不疲。
“太后与我并不亲近。”沈修簇起了眉毛,把洛舒然又往自己这边抱了抱,开口说道,“事实上,太后与皇帝都不亲近,当初她想要一手扶持坐上了皇位的,并不是现在这位,而是她的小儿子。”
“结果最后却是现在这个平日里不务正业,游山玩水的大哥做了皇帝,而太后的小儿子却为了这个莫须有的位置丧了命,这一家子人都是极端的可笑。”沈修冷静的说着,似乎置身事外,与这些人毫无关系,只是在淡淡的陈述一件他觉得可悲的事情。
三人都未能如愿,可是事情就是这么无巧不成书的发生了,太后的最疼爱的小儿子被一箭穿心,当场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