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方氏与陈六儿在麻油铺里做那事儿的时候,被刘方氏娘家老舅撞个正着。
刘方氏虽说是寡居,可娘家一直以来以她清心寡欲,誓不再嫁而自豪,娘家老舅甚至都去县衙求过县老爷,要与她弄个贞节牌坊,以彰显她的志气和方家教女有方。
这一处弄出来,真真是打脸打的响亮。
刘方氏被老舅踹了两脚,怒骂几句,给丢在大街上,不管她的死活,扬长而去。
陈六儿此刻恨不得长八条腿溜的再快点,免得被刘方氏那死鬼丈夫在周府的伴伴们看见,打他个臭死不活。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说他们这种露天鸳鸯,何况陈六儿勾引她,不过是为了多卖两桶麻油。
刘方氏本指望陈六儿能为她说两句好话儿,本来一个未娶,一个寡居,就此做一处,也不算过分,没想到陈六儿倒自顾自己逃命,将她丢下不管。
顿时哭得个翻天覆地,要一头撞死在陈六儿的麻油铺外面。
看热闹的人倒不少,管的却没有,都等着瞧这贞节烈妇触墙而死呢。
刘方氏见再无活路,摸了两把泪,咬咬牙要朝墙上撞去。
一双娇嫩嫩的小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刘方氏回头一瞧,却是街对过,种家的大姑娘种小巧。
“种大姑娘,你别拦着我,让我去死罢,我哪还有脸活着。”刘方氏呜咽道。
种小巧朝地上啐一口:“男未娶,女寡居,就是做一处,又挨着谁什么了?你倒去死,你为什么要去死?该死的不是那个负心男人?他骗了你的身子,这会子不应该像个男人,明白说娶你回去?这倒好,倒装乌龟王八,只顾自己逃命,你不逮住他,撕烂他那张皮,倒作什么要死?”
刘方氏止了泪,呆呆着睡着着种小巧。
“反正那乌龟王八逃了,他这铺子也没有管,不如你作主卖给我罢?也让那负心贼没了家业,落个乞丐的下场!”种小巧又道。
刘方氏站起来,红着眼圈子,点头:“他的房契我有,他为了哄我高兴,将他的房契地契都放在我那儿,我这就去拿。”说着,匆匆往周府后面自个儿家跑去。
“哎,刘大姐,你想明白再卖,别卖了后悔。”种小巧在她身后喊。俊俏的眼睛里漫漫的得意。
“种大姑娘,得便宜呐?不怕陈六儿回来找你?他可是个无赖。”看热闹的人笑道。
“回来,让他回来,你以为方家娘家人都死光了?”种小巧高声道。
众人扭头瞧去,果见方家老舅身后带着五六个精壮大汉往这边奔来。
陈六儿被几个大汉押在当中间,垂着头,狼狈不堪,灰头土脸。
方家老舅大概以为自家外甥这会儿早撞死在铺子外头了,奔过来一瞧,没人!
顿时爆跳起来,将陈六儿一顿好打,要他给个说法。
“我娶,我娶回家做安人。”陈六儿捂着被打的冒血的头,不住声的叫唤。
“你想娶,也得人刘方氏肯嫁不是?”种小巧磕着手里的南瓜子,笑嘻嘻的对他道。
刘方氏手里拿个小方铁匣子走回来。
“五两银子,全卖给姑娘,这地方我也不待了,我自谋生路去。”刘方氏道,这一会儿工夫,好似坚强起来,斩钉截铁的对种小巧道。
“那,那是我的东西。”陈六儿认出那小铁匣子,抱着脑袋叫。
方家老舅一拳头砸到他脸上,陈六儿脸上瞬间又开起了果儿铺,红的黄的流了一脸。
“你的东西?你毁了我外甥女的名声,多少东西能补得回来?你说?”老舅又提起拳头。
陈六儿身子一缩,蹲到地上,不敢吭声。
种小巧从袖里摸出个布包来,一层层揭开,露出几块散银子。
种小巧拿出一块握在手里,将剩下的都递给刘方氏:“呐,五两银子见多,当着老少爷们的面,这铺子可是卖给我种小巧了,若是日后反悔,桃园的老少爷们可得替我作主啊。”
“替你作主,自然替你作主,找帐房先生来写个字据。”看热闹的大叔们起着哄。
这陈六儿着实是桃园镇的一个泼皮破落户,不少人吃过他的哑巴亏,又怕他耍无赖,所以很多人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出了这事儿,正好趁机整他一整,大快人心。
帐房先生很快被叫了来,被众人撮弄着,当众写下卖倒的死契,将陈六儿的麻油铺子并两间厢房一齐卖给了种小巧。
“滚,滚出桃园,再让老子见到你,打的你断子绝孙!”方家老舅抬脚踹着陈六儿。
陈六儿丧家犬一样的抱头奔走。
方老舅从刘方氏手中抢过种小巧刚才给的银子,轻蔑的瞧了刘方氏一眼,口中喷着唾沫星子,气哼哼的带着本家几个男人摇摇晃晃的走去。
看热闹的人渐渐四散。
刘方氏摸着泪往回走,种小巧叫住她,将手里握的那块银子递过去。
刘方氏感激的要下拜,种小巧扶住她:“你可看清楚陈六儿是什么样的人了?既然找男人总要找个终身有靠,知冷知热的,这样的,要来干嘛?风口浪尖上,倒将你抛出来顶缸。”
“谢种大姑娘提醒。”刘方氏低低的声音谢道,慢慢离开。
种小巧望了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方过来开陈六儿麻油铺的门儿,陈六儿懒,麻油铺里脏的不像话,苍蝇嗡嗡的响,惹人烦。
种继祖不知啥时候凑进来,对他妹子嘻嘻笑,伸出手:“说好的五百钱呐?你哥这事做的怎么样?漂亮不?”
种小巧撸起袖子,拿大抹布抹着麻油柜台上厚厚的污渍,白他一眼:“我不过要你去捉个奸,你至于闹成这样?差点害死人命知道不?陈六儿虽然该死,刘方氏却无辜不是?”
种继祖摸摸头顶,嘿嘿干笑:“反正事情办成了,你又买下了陈泼皮的铺子,如今咱桃园的麻油生意只有你和王氏两家,以后有的赚呢,快给我钱。”
种小巧摘下随身的钱袋子,掏十个钱给她哥。
种继祖傻了眼:“五百钱!你说的。”
“我给你记着帐,反正给够你五百钱就是了,嚷嚷什么!”种小巧收紧钱袋子,又去抹她的桌子。
种继祖不甘心的冲她做个鬼脸,挥挥拳头,抓紧那十个钱,往门外跑去,十个钱也是钱,说不定去赌坊能这变成一百个钱哩。
种大娘和种老爹喜气洋洋的从自家铺子跑了过来。
“巧儿,你行啊,陈小六这铺子怎么说也值二十两银子,前年有个外地的客商看好这地方,给他二十五两银子,他都不肯卖。”种大娘走进去,四处打量着,摸了摸身边的柱子,弄了一手油腻,皱皱眉,也撸起袖子,与种小巧一起收拾起来。
“巧啊,虽说陈六儿被方老舅赶走了,他那样的心性,难保不回来找茬,这事不妥啊。”种老爹坐在门槛上,一脸忧心冲冲。
“怕啥,我们有房契地契,又有保人中间人,怕他回来闹?”种小巧道。
“明的咱是不怕,就怕他来暗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种老爹依旧不放心。
种小巧咬了咬牙,她顾不了那么多,陈六儿真敢回来,不是还有她哥么?她这一回非要做了个样子给她爹娘瞧瞧。
她烦透了站在柜台后等人沽价的日子,她要自己给自己定价,看看自己倒底值多少钱。
这次出手还算顺利,要不是陈六子在她的麻油桶里放蟑螂,她也不会做的这么绝。
是他先不仁,想整死她,她不报仇,焉对得起自己的脾气。
她哥早就听跟周正南的下人们说过刘方氏与陈六儿的事,她当时没在周老爷面前如此说,不过想给刘方氏留个面子,毕竟一个寡妇人家不容易。
可陈六儿那天非要跟她过不去,麻油桶里的蟑螂肯定是他放进去的,种小巧一向特别注意卫生,特别是那天第一天去周府送油,用的更是新木桶,还特意多擦拭了几遍。
她不想把事情做绝,可陈六儿非逼她把事情做绝。
她本来想多给银子他些银子,哄着他一块儿做,一起对抗王氏油铺,王氏油铺是桃园最大的油铺,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他家的少爷小姐出来都一色儿的乘轿子,说是坐马车颠的骨头疼。
种小巧也想出门能乘轿,她以前总想着能嫁个富贵人家,凭夫家的本钱坐上轿子。
现在?
现在她好像不那么想了,她要凭自己的本事出入坐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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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继祖踮踮的进了赌坊,周正南正坐在摇骰子的赌桌前,懒洋洋的摇着扇子,指挥着身边的人下赌注。
方老舅点头哈腰的在一旁奉承。
庄家开盘,周正南猜赢了,将扇子出去,将银子划拉到身边,方抬头瞅了瞅方老舅:”事情办妥了?”
“是,妥了,都妥了,将陈六儿赶出桃园,将外甥女接回娘家去了。”方老舅忙回道。
周正南点了点头:“陈六儿要再回来怎么办?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打不过他。我好害怕啊。”
“放心,周少爷,一百个放心,他要敢回来,你扇完我左脸,扇右脸,扇完脸,你宰了我。”方老舅弯着腰,拿起巴掌扇着自己的脸。
周正南懒洋洋的正眼瞧了他一眼,挥挥扇子,指指旁边的座位:“坐,老舅,咱俩赌两把?我赢得银子全给你,保证比你们方家硬逼着外甥女立什么狗屁牌坊要来的多。”
“那是,那是,周少爷您老一根头发比我们的腰都粗不是?”方老舅侧着身坐到周正南身边,满脸放光,紧紧盯着周正南眼前那一大摊银子。
“开,开,快开,开呀!”周正南直着身子,挥舞手里的扇子,对摇骰子的庄家吆喝着,恢复了吊儿浪荡没正形的纨绔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