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义仁护在儿子前面,牛眼瞪着安人:“我相信儿子,就是那小*表*砸撒谎,自己把镯子丢进荷花池里,却赖人家种大姑娘偷的。”
“放屁,张小姐系出名门,书香门弟,怎会如此?你们爷俩倒一个鼻孔出气,真真是要气死我。”周安人红着脸骂人,气的喘粗气。
周正南躲在父亲身后,探出半边脸来瞅他母亲一眼,拽拽他爹的袖子,苦着脸,做个杀头的姿势。
偏被周安人看见,大口啐过来,又大哭着骂道:“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见到那美貌的便迷了魂,再分不清是非。好好的一个生日宴,就这么被赶回来,若那张家要来退婚,我看你们怎么处!我却不管!”
周义仁回头瞧儿子一眼,也苦下了脸,摇头:“儿子,你娘说的对,你这孩子平日里小聪明尽有,这一次就算不想冤枉好人,也不能给张小姐没面子不是?那镯子悄悄儿给她就是了,何必出言讥讽她是个唱戏的?你这不是给你爹惹祸么?”
周正南往他爹身后避一避,小声嘀咕:“我就是故意的,这会儿冤枉是别人,我怕娶回来,被冤枉的就是你们!”
周安人听儿子如此说,越发生气,伸手过来吓唬着要打,周义仁却挡在前头,硬是不让打,正难分难解,只听外面仆从喊,张老爷府上有人来访。
周义仁忙整衣出去迎接,却是两位气色不善的嬷嬷。
周安人满脸堆笑迎了出来,拉着她们的手,往厅里让,又让家里的婆子去准备见面礼。
两个嬷嬷蒙生着眼,一脸冷淡,也不进门,只说知县夫人让周夫人晚上过府商议事儿,更是坐也不肯坐,就要走。
周安人忙拽下手上的两个金戒指硬是塞到她们手里,她们方才露出些笑面来,临走到大门口,才悄悄儿的在她耳朵边说,大小姐在家发脾气,衣裳也撕了,首饰也摔了,闹着寻死觅活,一定要退亲。
夫人被闹的没折,又兼听了家人说了当时周小爷说的话,也是生气,便也逼着老爷过来退亲。
老爷不肯,拂袖走了,夫人便也在家哭开了,让她们来找周夫人过府商议,怕商议的正是退亲的事。
周夫人听了,心里更是跳的厉害,连声答应着,又拉着她们的手,再三说感谢的话,等婆子拿了两张银票塞到她们手里,方才放她们离开。
周义仁听安人回来说起此事,拍拍大腿,龇牙一乐:“好事呀,横竖也不想高攀这门亲,她若是肯退,赔她一百两银子都成。”
这话气的周安人拿起手边的茶杯直直的朝他面上掷过去。
周义仁伸手接着,放回桌子上,吆喝过儿子来,让他去街上买点像样的首饰和尺头来,好让他娘晚上拿着过去。
周正南翻着白眼,不悦的走出去。
这可赔大了,生日礼早送过去了,五百两现银还有一堆的金银首饰并好几匹上好的湖绸,这又要送。
这媳妇娶不娶得回来不知道,金的银的赔了无数倒是真的。
周正南一走,周安人便又哭起来,埋怨着丈夫:“都是你,只管宠着他,这亲事可是能退的?这身家性命要是不要了?”
周义仁摸着后脑瓜子,傻笑:“他们说要退,又不是咱们要退。就他家那小姐,娶回来也是个母老虎,搅家星,不要也罢。”
周安人见他只是拎不清,胡搅蛮缠,不想跟他歪讲,只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
周义仁本来不怎么正经的脸也慢慢正经起来。
这事认真想起来,确实有些冒险,万一惹怒了张知县,举报了他们,岂不是灭门之祸?
越想,这头顶越冒凉气儿,不由也有些心焦,劝慰了安人一阵子,自出去,打算再去张府回回张老爷,谈谈这婚事,毕竟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吵个架绊个嘴也平常,不值得认真追究罢?
周安人见丈夫认真去处理这事,才慢慢停止了哭泣,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向儿子说明自己的身世才好,否则保不住那天,这愣头小子就得闯祸,伤了自家性命。
——————————
话说种小巧回到家,本来心情郁闷,想回阁楼睡上一觉,可瞧见碾子上的尚有未弄完的芝麻,种大娘和种老爹却都在堂屋里与人说话儿,只得过去,收拾着磨碾子,打算再碾些油出来。
虽然是受了屈,可活还是要干的,现在最不能误的就是省城的生意。
种小巧一瓢芝麻没碾完,只见他爹娘笑坎坎的一起将客人送出来。
又是个头上戴花的媒人!
种小巧不由叹口气。
那媒人却也瞧了她一眼,大声打招呼:“种大姑姑,碾油呐?真正是能干!”
种小巧应了声,低头继续推碾子。
该不会是与她来说亲的,必是哥哥的亲事。
瞧爹娘那一脸的喜庆,想是说成了罢?
种大娘将媒人送出门,一脸笑的来到闺女跟前,未开口,先呵呵的笑起来。
种小巧停了碾子,双手叉腰,歪头盯着她娘:“说罢,又是要钱?这回子是多少?”
“定啦,你哥的亲事定啦!”种大娘欣喜的道,却不提钱的事。
“哪家的姑娘?”种小巧问。
“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家,不要水礼表礼的那家。”种大娘笑道。
种小巧一口气提不上来,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你瞧,你也开心不是?你哥这亲事定了,你也少了头心思不是?”种大娘嘻嘻笑。
“你们哪来的银子?二十两聘礼送出去了?”种小巧好容易止了咳,皱眉问道。
种大娘收了笑,小心的瞥闺女一眼,声音低下去:“借,借的。”
种小巧闻言,一屁股跌到身边的石头凳子上,那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滚下腮来。
“一共借了八十两,也不算多哈?”种大娘陪着笑开言。
种小巧想死的心都有了。
八十两不不算多?她一个月下来才赚一两不到银子,要几年净赚才赚得回来的,怎么到她娘嘴里,倒成了不多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她不过开了个卖调料的小杂活铺子,她这爹娘难不成以为她这就变成了摇钱树,摇一摇,钱就来了?
种大娘见她不吭声,只是掉眼泪,也恼了,脸一冷,发狠:“你也不用哭,权当我没生你这赔钱货,这钱,我和你爹还,还不上,拿命抵,绝不要你一个子儿!你赚的,只都自己拿着,当你自己的嫁妆!”
种小巧拭把泪,带着哭音道:“你不用跟我这样,我何时说要你们拿命去抵的?只是不跟我商量,就去借,借完了却管我要钱,牛不喝水强按头,你们这不是要我的命么?铺子全卖了也不值八十两,倒要我一下子哪里去弄那么多银子来?”
种大娘见闺女没说不还帐,悬着的心方落下来,换一脸哀求的笑:“巧儿啊,字据上写了,不用一下子还清,分三年还,一个月只还五两,三年还完。”
“什么?借了八十两,倒要还一百八十两?你们疯了不成?”种小巧泪也顾不上流,高声嚷道。
种大娘讪讪的笑:“不贵了,一点也不贵了,总比那些放高利贷逼死人的强。我和你爹找了好久,才找着这一家公平的。”
“真是要疯了。”种小巧擦把泪,站起来继续推碾子,那泪却止不住老往下掉。
她虽然知道她哥的亲事,她是脱不了,必是要出钱,可没想到,她爹娘竟然能瞒着她,去借贷去女方提亲。
那女方完全不按本地的风俗习惯走,怕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只是急着嫁。
这话她确跟她爹娘都说过,可他们偏不听她的。
“那姑娘,我和你爹都见过了,狠好,长的水灵,大眼睛,高鼻梁,挺漂亮。说话也温柔,是个过日子的人,这债等她过门了,让她与你哥帮你一起还!”
“啥时候见的?”种小巧问。
“你去省城那两天,镇上不是有庙会么?那姑娘也来了,坐在戏台子底下看戏,媒人带着我和你爹过去看的,中间隔着几个人,没走近,人却能看清楚,实在是不错。”
“怕是个骗婚的罢?模样不错,说话又温柔,为何家里这般急着嫁,下了聘就能娶?”种小巧无精打彩的说道,知他娘听不进去,只说给自己听。
心里想的却是那八十两银子的债,什么时候才能还清,一个月还五两,她现在也拿不出来,若是还不上,利息怕还是要加,不知要加到什么份上,这利滚利的,也不知要还到哪年哪月,却不是愁煞人?
正在这独自伤心费神,只听门外传来周正南的叫声。
种小巧本不想理他,可想起在张府上的事,便有些不好意思,停了碾子,走出去,问他什么事。
周正南瞅了她两眼,咧咧嘴,傻笑:“我替张宁慧给你赔不是了,她那人,就那样,小肚鸡肠,不值得跟她生气。”
“我并没有跟她生气,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捡着了那镯子,我必是要当众出丑的。”种小巧感谢他。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想跟你商量下。”周正南搓着手笑道:“正如你说的,瞧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答应了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