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小巧瞅着他,等他的下文。
只见周正南从袖里摸出张银票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得意的笑:“我娘给我的零用钱,我攒下来的,入个股,年底多分一成行不行?”
种小巧眼圈子一红,扭过头去,摇头:“我说过了,这生意并不许你掺和。”
“我没掺和呀,我就出钱,我就,我就当大爷等着年底分钱的,再说了,我还有个主意,不出钱也不好意思说不是。”周正南嘿嘿乐。
“什么主意?”种小巧拭拭眼,问着她。
“新铺子的名字要本小爷来取,本小爷要把本小爷的大号弄到这铺子名里,倒时候干大了,全国各地都有了铺子,全国人便都知道这铺子有本小爷的份,哈哈……”周正南摇着手中的银票,笑弯了眼睛。
他确实长的好看,笑起来尤其好看,也难怪万春阁的姑娘们都喜欢跟他来往。
种小巧吮吮鼻子,收回泪,抢过他手中的银票来,带着鼻音道:“反正你不取,我也得花钱找个有学问的来取,这银子被别人挣了去,倒不如给你,你就取罢,这银子,算我借你的。”
周正南拍拍手,闪眼睛,摇头晃脑:“好,那小爷就取一个,就叫南记北巧酱料铺怎么样?”
种小巧朝地上啐一口,脸上露出些不自主的微微笑意:“扯你娘的骚,早知道你是个绣花枕头,没学问,狗屁不是,我还是花钱请先生取个就是了。”
“别呀,我可是花钱买来的这权利,这名字可归我取了。”周正南歪着脑袋,一脸郁闷。
种小巧扭头往院子里走,不理他。
周正南拿扇子搓搓鬓角的散发,嘴角一抹笑。
跟在后面的枣儿嘟着嘴不乐意。
这一百两银子可是老爷给他们出来买去张家的礼物的,这礼特没买,就这么送了人,到时候回家可怎么交待,又得讨一顿打。
少爷自从跟这种大姑娘打上交道,连赌坊都不怎么去了,有几个零花钱全都添陷进这所谓的生意里头,到现在也没见个回头钱。
这还不知道得添陷到什么时候!从不见少爷在女人身上用这么多钱的。
就是再喜欢万春阁的姑娘,最多也就是听她们唱支曲儿,弹个琴什么,再没这么散手使钱的。
“少爷,你这老往种大姑娘的生意里送钱,什么时候能见到回头钱呀?”枣儿不满的质问道。
周正南满面笑容的转头盯着他,拿扇子敲他脑袋一下:“呆子,放长线钓大鱼懂不?小爷我钓的是大鱼。”
枣儿瘪瘪嘴,一脸不服,反正他是少爷,说什么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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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小巧揣着那银票走进来,在院子中央呆呆的立了一会儿,眼泪瀑雨一样流着,不动似也没呼吸,就那么呆呆的立着,痴了一样。
种大娘立在里屋门口,倒是将他们刚才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正兴奋,这正是天旱遇着及时雨,瞌睡紧了遇枕头,正愁没钱给儿子娶媳妇,这马上就有人上门送钱来了。
这周正南一走,她便想上前与闺女说几句,可见了闺女这神色,却又实在纳罕,好好的,有了银子,又不要还,怎么倒哭的厉害了。
种小巧在院子立够了,也无心再推碾子,上了阁楼,倒在床上,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胸前的花生硌的胸脯生疼,她扯下来丢到床底下,越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想好了,她这辈子不嫁人,只做生意。一定要把生意做大做好,做的像刚才周正南说的那样,全国各地都有她自己的铺子!
这样想着,心里倒底好受了些,坐起来,掏出那张银票来,定定的瞅着,那眼泪却又不听话的流了出来。
正这时,只听她娘在下面喊,隔壁的宁奶奶来了。
种小巧忙擦干了泪,答应着,下床来洗了把脸,胡乱扑了些粉脸上,掩饰着哭的红肿的眼,方跑下楼来。
宁奶奶立在院子中央,伸手招呼她,要她跟着她一起回去。
种小巧露出笑来,过来搀着她,往她家里来,便笑道:“宁奶奶,又想你的寿材啦?走,我陪你去瞅瞅去。”
宁奶奶握着她的手,笑:“傻孩子,奶奶不急去看那玩意,奶奶有东西给你,你先跟奶奶回家。”
种小巧应着,陪她回到家。
宁奶奶紧紧拉着她的手,进了里屋,回身将门栓插上,回头对着她笑。
“奶奶,什么事还怕人呐?”种小巧笑。
宁奶奶指指黑洞洞的床底下:“好孩子,奶奶弯腰费事,你帮奶奶把那个咸菜坛子拖出来。”
种小巧蹲下身来拖那坛子,边笑道:”奶奶,您这是要教我腌咸菜呐?别看你辣椒酱做的好,讲起这腌咸菜来,你可真不如我娘,你若想吃,我回家拿些给您。“
宁奶奶却不应声,只笑呵呵的瞧着她搬出那个大坛子来:”来,打开来看看,奶奶给你的。“
”给我的?“种小巧稀奇的剥开上面的纸皮封口,却又是一道用蜡封的封口。
种小巧拿指甲刮着蜡油边笑道:”奶奶,什么好东西,封的这般严?百年不外传的老方么?“
宁奶奶双手叠在一起,得意的摇头:”你拆开来不就知道了。“
种小巧拆开那蜡封,又撕了几道纸封,才露出里面明晃晃的东西来。
“噫”一声,张大眼,跌倒在地上,抬头瞧着宁奶奶。
宁奶奶张着没牙的嘴,笑,伸手比量:“八锭,一锭十两的细丝足银,绝不掺假,真金白银!都是你的。”
种小巧收回的泪又流出来,连连摇头。
宁奶奶的面色不悦起来:“怎么了,小巧,你瞧不起你宁奶奶不成?”
“不是,奶奶,我怎么能瞧不起你,这可是您一辈子的心血,我怎么能要,万万不能要的,你自己留着养老,我不能给你银子,倒要你的银子,岂不是该死。“种小巧哭着摆手。
宁奶奶伸手拉她起来,搂她在怀里,拍着她的背,笑道:”傻孩子,奶奶自打你下生起,就喜欢你,也跟你娘要过你,想要过来当姑娘养,可你娘死活不给,你娘那个人,虽说嘴巴厉害些,可心肠不坏,就算再穷,也不肯卖儿卖女的。
你这些年对奶奶好,经常过来照顾我,生病了给你打郎中,累了过来给我捶背,可跟个姑娘又有什么两样,奶奶眼看年纪大了,说走也就走了,这点薄产不交给你,又交给谁?“
”奶奶——“种小巧叫一声,哭的厉害。
宁奶奶也撑不住掉下眼泪,娘俩抱在一处哭起来。
直哭了一盏茶工夫,方住了声。
娘俩在床边坐了,宁奶奶伸手给她擦眼泪,慈祥的笑:”傻孩子,看到你,便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我,我命不好,只跟那死鬼过了几天好日子,便撒手西去丢下我一个孤魂野鬼,
我那是没办法,要一个刨食吃,所以才抛头露面的忍耻出去做生意。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好好的找个人家嫁了,让男人养你不是很好?“
种小巧躺在她怀里,摇头:”我不想让男人养,我要自己养自己。奶奶能行,我也能行。等我有了钱,我要自己挑我喜欢的男人。“
”你这孩子,就是倔,哪有这样的?放眼这世上,可有一个女人有你这想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胡说八道。“宁奶奶手指头戳着她额头,嗔道。
种小巧拱到她怀里蹭着眼泪,不讲话。
娘俩正说着,只听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好像有人打架。
种小巧侧耳细听,似她娘的声音,心中一急,一跃而起,跟宁奶奶说声告辞,跑回家。
却不正是她娘正与一个妇人大声吵吵?
那妇人看着面熟,仔细一认,不是周府的又是哪里的。
种小巧跑过去,推开她娘,朝那妇人略施个礼,笑道:”林嬷嬷,什么事,我娘她不会说话,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嬷嬷大人大量,不与她一人村妇计较。“
这林氏原是跟着周安人一起逃出来的,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年在郑府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就算是逃难到此,因为有姑爷罩着,却也从未受过什么气,今儿冷不丁的被种大娘这一顿无理纠缠,倒是气个后仰,只管嚷嚷,却说不出个正理来。
种小巧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林嬷嬷是要钱来的。
周正南给她的银票,并不是什么他攒的零用钱,而是周安人给他出来买东西的,这周正南东西没买回去,倒将钱送到这里来,被周安人知晓,当场气死过去。
本来要亲自过来找种小巧理论,被家里人劝住,便让林嬷嬷过来了。
”种大姑娘,银票还给我罢?我家老爷做生意赚些辛苦钱也不容易,不像大姑娘生的美,一哭一笑,便有男人自动送钱上门来。我家那小爷就是心太善,又年小,所以才这样没承算。“林嬷嬷说道。
种小巧将那张银票将出来交给她,红了脸,冷了心。
”种大姑娘,你是个明白人,不像我们那糊涂爷,我家少爷下知县家小姐早定下的婚约,是一定要成亲的,还望种大姑娘手下留情,给我家少爷留条活路,别再让他瞎惦记了。“林嬷嬷躬下腰施礼。
种小巧扶她起来,冷眼冷意:”林嬷嬷,种小巧与你家少爷清清白白,并无一分过分之想,你们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