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你原不认识她,这苗儿姑娘是朱老爷家的丫头,勤快着呢,你朱大娘和朱老爷都狠是喜欢她。”种大娘对闺女笑道。
“朱老爷?哪个朱老爷?可是朱秀才?”种小巧笑着问道。
种大娘拍手笑道:“不是他,又是哪个?只可惜你没赶上,朱老爷呀,中了二甲第三十五名,已经在凤城有了官宅,现如今可是正八经的举人老爷呢,谁见了不得奉承两句。”
种小巧也不禁笑着点头:“他倒底是考上了,可见皇天不负苦心人,他这终于也青云行志,从此可以昂首挺胸了。”
“种姑娘,我家老爷哪一天也要念你两句,若是不有公干在身,正想去找你呢,你这一回来,他必高兴,我这就回去告诉他去。”苗儿笑嘻嘻的告辞走出去。
种大娘将她送出门去,方转回来,笑瞅着小巧,那笑里有些揶揄的味道。
种小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眼睛一翻,低头吃果子,不去理会她。
“你却不用跟我装傻,在桃源镇那回子,你就喜欢秀才,怕只怕咱们配不上他的门弟,如今他既然对你有意,你还有什么不满的?”种大娘笑着过来推她。
“娘,你净说混话,人家现在可是举人老爷,能娶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户女子?这可是夜里,你倒做的什么白日梦。”种小巧呛着她娘。
“有钱难买乐意!谁让他看上咱了呢,再说了,他不过中了个三十五名,现还是个候补,并非正经官身,虽然过得,也并不有多宽裕,哪个大家闺秀看得上他这家世?少不得将就低娶。”种大娘信心满满的说道。
种小巧知道说不过她娘,也不想与她分辨,只低头吃着果子,再不吭声。
心中却自盘算着,如何将现在这麻油生意做大,这对她来说,才是正经事,才是她最想做的事。
一宿无话,转眼第二天天明。
种小巧早早起身,开了铺门,将各色物件摆好,却又闲不住,拿过一袋子芝麻来,支起磨滚开始磨麻油。
朱蕴进来的时候,她恰好撅着屁股扫磨盘里面的芝麻粒。
朱蕴一声叫,倒唬了她一跳,一个激灵,丢了手里的小扫帚,差点扑倒在磨盘上。
幸亏朱蕴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她方站稳了脚跟,没跌到地上摔个狗啃屎。
种小巧有些尴尬的推开朱蕴的手,弯腰施礼,唤声朱老爷。
朱蕴忙着摇头摆手:“种姑娘,别,千万别这样,折杀学生了,还是唤我一声朱蕴便是,若是不嫌弃,唤一声朱大哥也可。”
“不嫌弃,只要你不嫌弃咱们。”种小巧见他还是以前那样,并无半分娇奢之气,眉开眼笑的回道。
“几月不见,种姑娘越发出落的出水城门芙蓉一般,亭亭玉立,一尘不染了。”朱蕴在院子里的矮凳上坐下,一双慧眼上下打量着她,奉承道。
种小巧却是鼻子一酸,眼圈子红起来,声音也跟着嘶哑:“朱大哥,你可听说了正南的事?”
朱蕴怔一怔,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也都尽了力了,命啊,一切题皆是命,半分强求不得。”
“正南家是冤枉的,先前你也说过,朱大哥,现在你是官身,可要替他讨回这个公道啊。”种小巧带着哭音儿求道。
朱蕴朝里屋瞄了几眼,放低声音道:“种姑娘,无须烦恼,太子还朝只是个时间问题。只要太子还了朝,这郑家的冤案便也平了反,你只等着看好戏罢。”
“当真?!”种小七吮吮鼻子,叫一声。
朱蕴忙将手指头摁到嘴上,嘘嘘不止,让她噤声。
种小巧红着脸展袖子掩了嘴。
“慎言,若不是学生瞅着你为世子的事,也出过不少力,现在又伤心成这样,断不会把这话告诉你,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便可。”朱蕴低声道。
种小巧点点头,张张嘴想告诉他,其实正南还活着话,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毕竟人心隔肚皮,他下个做了官的人,谁知道心会向着谁呢,万一只是骗她说出正南的下落呢。
“种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种姑娘答不答应?”朱蕴转开了话题,拱手问道。
种小巧听他如此客气,先自笑起来:“有事只管说,朱大哥的事,就是我小巧的事,能帮你办的,一定办到。”
“是这样,我几个同窗好友现如今都是朝廷三四品的大员,家眷呢也经常去庙里寺里求个平安,也常在佛前供奉个油灯什么的,你能不能受点累,一天弄它十几斤香油给我,我也好在他们面前送个人情,这油却不用上好的,能用就成,至于油钱,他们本也不是缺钱的人家,一分不会少姑娘的就是。”
朱秀才满心欢喜的说道。
种小巧拍手笑道:“怎么不行,这可算什么事,朱大哥照顾我生意,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你只管送斤数来,我保准一两不缺的给你送过去,什么钱不钱的,以前你也帮过我不少忙,也该我帮你一回不是。”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在下这就回去将所需斤数写个条子送过来,多谢多谢。”朱蕴起身,拱手称谢,告辞出去。
种小巧一回来便遇着这注大买卖,心中自是欢喜无比,忙忙的去屋里瞧看家中还剩下多少存货。
却见王大力撅着嘴从厢房里走出来,从她身边走过,也不理她,皴着张脸去井台边洗脸。
“大力,昨晚上没睡好?怎么一付不开心的模样?”种小巧笑着问道。
王大力也不理她,将水开的哗哗响。
种小巧吃个瘪,心中正纳闷,正要再开口问他。
只见他抬起头,朝地上重重的啐一口,骂道:“狼心色胆的玩意儿!”
种小巧闻他骂的难听,上前问着他骂谁。
“就是骂朱蕴,朱大老爷,怎么滴罢?你要给老子定个罪么?”王大力呛道。
“他怎么你了?你这样骂他?人家今儿早上还亲自上门来照顾咱家的生意呢,我看你才是个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玩意儿!”种小巧骂他。
“什么照顾咱家生意,分明是打你的主意来的,他既然有这大生意,为什么早先不说出来?单等你回来,才来卖乖讨好?”王大力梗着脖子道。
种小巧怔一怔,旋即笑道:“这有什么,也许人家刚将这生意弄到手,碰巧我就回来了呢?多大点事,也值得你这样脸红脖子粗的。”
王大力见她一味替朱蕴说话,心中自是气愤不已,再不理她,兀自洗漱完,自出去做活。
种大娘在屋子里将他们的争吵听了个明明白白,这时候便走出来,冲小巧笑道:“巧儿啊,你这心中可要拿定主意,大力虽然是个好孩子,却不能嫁,跟了他,只是个吃苦劳碌命,一辈子翻不了身。你可得拿稳了,我看这朱老爷明明对你有意。指不定哪天就能来家里提亲呢。”
种小巧见她娘尚作着白日梦,鄙夷的撇撇嘴,自去忙活她的,不想理她。
果不其然,早饭刚过一会儿,种大娘正在井中边洗碗,只见一位穿红着绿,头上戴花儿,脸上摸着红胭脂的媒婆妖娆的进了门。
一见种大娘,便赶着上前道喜。
种大娘却也认得她,是前门的张媒婆,笑着招呼她进屋坐。
张媒婆也不客气,进屋坐到椅子上,接过种大娘递上来的茶,嘎一口,呵呵笑道:“种家的,你这口茶我老婆子却是喝的,我这门亲事一说出来,你必高兴的跳起来。”
“是给我们继祖来说亲的?”种大娘故意打岔。其实心中也有点这样希望。
继祖本来是在桃源镇定了亲,可这一搬到省城里来,那门亲事便不了了之,说没黄也自黄了大半儿。
种小巧,她倒是不愁嫁不出去,她心里真正愁的是儿子的亲事。
“哎哟,我的老姐姐呀,只要你答应了我这门亲事,那你这儿子那便是官家老爷的大舅哥,还愁找不着好样的媳妇儿?”张媒婆笑道。
“但不知是哪个官家看上我们小巧了?”种大娘笑着问道,心中却早是明白了七分。
“我也不藏着掖着,吊老姐姐的胃口的,这官家便是现任道台候补的朱蕴朱老爷,今年的新科进士,又是你们的老邻居,怎么样?满意罢?”张媒婆拍着大腿笑着说出来。
种大娘满脸堆下笑来,轻声问一句:“敢问是做正室还是侧房?”
张媒婆哈哈一笑,眼神便有些鄙夷,声调轻浮起来:“我说老嫂子哟,这官家正室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做得的?再说了,这侧室有什么不好的?朱老爷现在也没娶正室,咱们先过门,若再生个一男半女的,便是长男长女,那在家中的地位自也不比正室低多少不是。”
种大娘脸上的笑僵住,又怕得罪这性大嘴厉的媒婆,期期艾艾的道:“不瞒大妹子说,我这闺女性子倔,宁肯老死在家里,也不肯与人为妾,在桃源镇那会子,也不是没有好人家来说她为妾,她哭也哭过闹也闹过,上吊的绳子也上过梁。
所以如今,你这一说,我还真不敢一口应允,只等问问她自己的意思罢。“
张媒婆一声冷笑:“笑话儿!自古婚姻,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家这闺女能翻了天不成?再说了你们在乡下那会子能比现在?再好的人家,有现在的朱老爷官大?这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不知多少家的闺女盼都盼不来,你家这个倒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