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寺庙里,火光透明,木柴噼里啪啦地雀跃着,升起袅袅白烟。宋挽卿靠在一堆干草上睡得很不安稳,额头汗珠淋淋,泛白的薄唇蠕动着,像是在说些什么,忽然她猛地睁开眼,迅速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眼里的泪水倾泻而出,流满了整个面庞。
已经连续三个晚上被梦境吓醒了,宋挽卿脱力地靠在墙边,拿起手绢擦了擦冷汗与泪水,她不敢再闭眼,只是那梦里的情节太过清晰,彻底烙在了她的脑海里。她知道,那是她曾经的记忆,自醒来的这两年,她从新州走到楚西,又从楚西走到了南夏,除了想起自己的名字与宋家相关的零星半点,却再无其他了,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宋家早在百年前就消亡了,像是一段秘史,无人敢提敢论,年纪轻一些的更是什么也不知道。
而现在,梦中那暗无天日的万人窟里,叠罗汉般的尸体,耳边绝望的哀鸣声,她眼睁睁地看着宋家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看着染满鲜血的自己,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爬着,像是要从这修罗地狱里爬出去……
宋挽卿再无睡意,靠着墙,拿起木柴拨弄了几下火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她警惕地直起身子往外望了望,只见进来三个身着夜行衣的人,手持长剑,步履匆忙。为避免沾惹是非,宋挽卿一跃跳上了房梁,猫着腰从破洞里钻到了屋顶,可等她回头再去看时,却瞧见落在草堆上的手绢,而此时,那三人已经推门进来。
“大哥,里面没人。”矮小个子跟着带头的人说道,“瞧着情形,怕是还在附近。”
带头的人抬头看了一圈,挥手示意他们分开把守,目光落到草堆时,看见上面的手绢,拿起来瞧了瞧,一人抚着草堆朝他点了点头。
长剑出鞘朝屋顶而去,宋挽卿见情况不妙,便施展轻功飞出老远,心里也不敢再挂念那手绢,只当下次碰面赔他一块便是了。可她不知,那方手绢,是南夏独产的布料所制,价值千金,绢面上还绣有南夏顾家军的标志,不是随意买卖的。
三个黑衣人紧随其后也冲了出去,“截住他!”
宋挽卿的轻功如此之好,也归功与这两年的历练,可那三人的武功也不弱,紧追不舍地跟了三里地。她实在是不愿意再跑了,便从树上飞了下来,三人紧随其后,将她团团围住。“说!手绢的主人在哪里?”
“凭什么告诉你?”
“这小娘子生的好是娇美,个性也辣,大哥,你今儿个可是能抱个美娇娘回去啦。”矮小个子抱着剑嬉笑着开口,语气轻浮。
宋挽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长你这样,我还真怕下一代个头儿高不过门槛!”
“你!”那人怒急,拔剑便刺了上去。
宋挽卿自然不是什么吃素的主,纠缠数几招后便将那人拍在了墙上,论到便宜,她也没有讨到,“你们不要以多欺少,我只是个弱女子。”
其中一人忍不住啐了一口,拔剑也想冲上来,却被领头的拦住,“这手绢你是从哪里来的?”
“捡的。”
“哪里捡的?”
“你问题太多了。”宋挽卿不耐烦地扬了扬眉,心想这三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逼问顾修的下落,铁定没安好心,她惦念着顾修好歹是自己的恩人,便琢磨着帮他解决了这几个人,也算是报了恩了。“你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说话间,她身形一跃,向领头的人发难。
那人反应极快,抬起剑鞘挡住了宋挽卿的一脚。“偷袭?可见你不是什么好人!”剑已出鞘,其余两人也拔剑围上来。
饶是宋挽卿武功再好,也有些寡不敌众,更何况领头的那人武功跟她不相上下,招招想擒住她,幸好她轻功略胜一筹,才没落得下风。但是这下风也只是时间问题,毕竟女人的力气可敌不过男人。这下,宋挽卿就有些愁了,真是摊上大事了。
正当四人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咻的一声,空中猛然炸开一朵烟花,转瞬即逝。还没等宋挽卿反应过来,那三人便齐齐地朝发射处飞去。她暗道不好,怕是他们的同伙找到顾修在互发信号,于是没多想跟了上去。
越是接近,撕斗声越是清晰,远远的,宋挽卿便瞧见那辆熟悉的马车,正是顾修乘坐的那辆,此时车上零星地插了几把长剑,浅夜拿着剑护在车前,浑身是血,破烂得衣衫贴在身上,脏乱不堪。地上已经躺了几个人,但仍有七八个人拿着剑跟他对峙着。
宋挽卿一提气,极快地略过那三人,稳稳地落在了浅夜的身边。浅夜见到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却实在没有力气说些什么。很快那三人也落了下来,挡在了浅夜的前面。
“大哥!”那声音,一半欣喜一半惭愧,但终归松了口气,稳稳地倒在了地上。
宋挽卿探了探浅夜的鼻息,对着三人点了点头。然后一跃上了马车,揭开帘子,便看见捂着手臂的顾修,靠在马车里,血染红了他的白衫,冷汗淋漓。此刻也正颔首看向她,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顾修!”她扶起他轻轻晃了晃,颇有些无奈道:“你居然不会武功?”
顾修终于坚持不住,倒进了宋挽卿的怀里,意识渐失间,他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像是十岁那年,顾府后院里盛开的春兰花,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宋挽卿一个激灵,仰着头嫌弃地推了推顾修,“你没死别装死啊!喂!”
“主子!”有人撩开了车帘,看见昏迷的顾修,二话不说上了马车,车内本就窄小,这下宋挽卿动都无法动弹,更别说推开顾修了。
“你不能等我下去了再上来吗?”那人不说话,也不看她,只皱着眉头将顾修的衣服一点点地撕破,“喂,我是个女的!女的!你好歹让我回避一下啊!”
“主子抱你抱得这么紧,车内地方又小……姑娘还是委屈一下吧。”
“行!”宋挽卿咬了咬牙,“把他看光了可别让我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