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里里外外都挂起了白灯笼,白色的帷幔一圈又一圈地绕过悠长的走廊,绕过高高的房梁,铺天盖地般绕满了整个唐家。院里栽着的各色花都已经被撤下,只留下或黄或白的菊花,也不知这时节是从哪里找来的,绽放得盎然戚戚,幽香浮动。
宋挽卿站在廊下看了许久,心里倒也没生出多大的忧伤,毕竟跟唐一月也算不上熟,那唐戚更是见都不曾见过。只是延迟了比赛,着实有些不安。
“落卿。”唐一月一身白衣从远处走来,她挥了挥手,身后的婢女都行礼退下了。
宋挽卿隔着纱帘看着一脸倦意的唐一月,昨日还神采飞扬的脸上此刻挂着两行泪痕,眼睛也是红肿得厉害,有风从她身边掠过,撷着几片落叶,荡出了一个弧线。“我听说……”
唐一月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那一盆盆的菊花,眼染忧色。“我二哥死了。”她说着便又溢出两行清泪,“他们说他战死了,还封了什么勋功。可我不相信,他那么谨慎小心,武艺超群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来北黎之前,我正巧在南夏的泸城,那场战役我也略有耳闻……而且我还听一些百姓说北黎偷袭南夏一事。”宋挽卿想起在沪城时说书人讲的那些事情,便向唐一月提了起来,“听说北黎派人潜入南夏顾家军军营,试图偷袭顾将军……”
“不可能!我哥绝不会做出那种事!”唐一月怒气上头,一口否决了宋挽卿的话,“之前我也听二哥提过这场战事,说是为了新州的归属问题,之前都是三国派出的人一起管辖着。后来发现了南夏叛变的证据,才引得战事突发。”
宋挽卿略一晃神,讪讪地撇过了头,竟是为了东都。
“你怎么了?”唐一月见她没有说话,以为是想到了什么。
“没事。”幸好有纱帘遮着,隐去了宋挽卿此刻的表情,不然以唐一月的敏感程度,定要以为她知道些什么。“那战役原先只是僵持,后来才打了一场小仗却也是草草收场,并没有多少伤亡。若真是……”
“月儿!”一男子如风般穿过长廊跑到她们面前,“前厅出事了,快跟我过去看看!”
唐一月二话不说跟上那男子的脚步,宋挽卿也只得跟了上去,原本是来问关于比赛的事,现在倒真成了来吊唁的人了。
唐家的前厅里人满为患,众人都围着一口楠木雕成的棺材议论纷纷。棺材没有棺盖,外面绕着一圈白色帷幔,唐戚的遗体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的样子看上去跟唐一月有三分相似,跟之前那男子比,倒是更像些,想必刚才那人正是唐家的大公子了。
宋挽卿被挤在人群里,看着唐一月怔怔地望着唐戚的遗体,她有些不解地朝她的视线望去,才发现遗体身后,白色的褥子竟已染成了红黑色。
对于以使毒为名的唐家人而言,中了他人的毒而死者,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如若中的毒闻所未闻,那真是悲惨中的悲惨。
“二哥这是中了什么毒吗?”唐一月震惊得声音颤抖,她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毒,死了之后还会流出黑血的,一般不都凝固在身体里面了吗?
“月儿。”一位老者从人群里走出来,银发白须,脸上的褶子皱在一起,面目难辨。但他脚步稳健,一点也没有上了年纪的样子。
众人见唐家家主出来,便都自动退却到两边,一个个噤声,不再言语。
“爷爷,二哥他……到底是怎么了?”唐一月上前扶住老者,眼里盈满了热泪,像是随时都要崩溃的模样。
老者挥了挥手,一旁的管家带着众仆便一一将围观的人请出去。事关唐家家事,旁人自是没有道理在场的,但今日一事,怕是待他们一出唐家大门,便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宋挽卿自觉地转身出门,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回过头看见那老者正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奇怪,“有事吗?”
那老者回了回神,诧异地问道,“你是?”
“爷爷,她是我的朋友落卿,今日有些事过来寻我,却不想……”
“哦。”老者收回眼神,转头去看唐戚,眼神里又流露出一丝悲戚。
宋挽卿皱着眉出了前厅,没有人来管她,也没有人来为她引路,虽是前厅,但一下子她竟也摸不到出去的路了。路越走越窄,家仆也不见踪影,她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身后忽然飞出一人,宋挽卿侧身闪到了一边,看见那人身着夜行衣,捂着手臂,血正一滴滴地落在地上。那人见到她眼中一喜,踉跄走了两步,不料假山后又飞出了一人,是侍卫的打扮,想必是唐家的人。他持着剑挡在那人的面前,那人堪堪避过。
宋挽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仅能凭意识退闪到一边。想着偌大的唐家,门卫森严,竟也遭了贼。
“我……我只是路过。请问大门怎么走?”宋挽卿讪讪地搭话,她实在不想被卷入这是非之中。
“直走右转,穿过走廊左转。”那侍卫冷冷地开口,目光却未从那黑衣人身上移开。
宋挽卿想可能是自己穿着白衣服,一看就是来吊唁,即使误入哪处,也不会被当成贼抓起来,一边想着一边迈开了步子,略带同情地看了那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不悦地挑了挑眉,手中暗器甩手飞出,正是朝向宋挽卿的方向。宋挽卿反应之快,轻身跃起便躲开了。她本不想多管闲事,可这主都欺负到自个儿头上来了,哪还有绕过一说,凝神挥掌便朝黑衣人击去。
黑衣人侧身避开,伏耳略有几秒,只见宋挽卿避身不及,便被那黑衣人挟持住。侍卫冷眼瞧着,那剑口依然直直指向他。
“救我!”宋挽卿害怕地喊了一句。“我……我可是你们家小姐的朋友!”
侍卫并没有退让的意思,黑衣人将匕首抵在宋挽卿的脖子上,一步步地往后退去。待退到墙边时,便将她推向那侍卫,自己飞身而去。
宋挽卿死命抱着侍卫,嘴里喊着救命救命。
“人跑远了。”
“哦。”宋挽卿快速退到一边,细细得打量起他,浓眉如峰,眼神如冰,此时他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浑身寒气逼人。她尴尬地笑了笑道,“小女子武艺不佳,给公子添麻烦了。”
那人没有说话,转身便入了那假山之中。
宋挽卿瘪了瘪嘴,这人跟逸笙还真像,都不爱说话,面上也是冷冷的,好像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得。想到逸笙,便记起刚才的黑衣人,过招时在她耳边说了宋姑娘三个字,她听声音有点像芩凉,于是便出手帮了他。
想到这,她朝四周看了看,见眼下无人,便也施展轻功往墙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