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栗一大早将昨日的酒坛搬出,隔着一层纱布将荔枝的果肉过滤出来。又让秋茗拿来几个小酒瓶,进行分装。
“好香呀。”秋茗闻着觉得很神奇。酒中有荔枝的甘甜,可这味道又没有盖过酒香。
“馋猫,这瓶赏你。”唐栗把最大的一瓶递过去。
“主子,你就惯着她吧,早晚是个酒鬼。”春桃端着水盆放在架子上。
“不会的,这酒本就酿了没多久,喝不醉的。”唐栗洗了手,提了两瓶去找战王。
六月的雨下得轻柔,灰蒙蒙的天色笼罩着华子监。处处阁楼耸立,说不出的韵味。
战王坐在二楼的屋内的书桌前,瞧着不远处,着一身粉蓝色纱裙的唐栗,左手撑着红色的油纸伞,右手提了两个酒壶,不疾不徐地走来。
“呐,给你的。”唐栗收了伞放在门口,将酒壶放在战王的桌案上。
战王也不矫情,伸手打开酒塞,顿时闻见一股喷香,仰头喝下一口。动作行云流水,别有风情。唐栗看得出神。
“你酿的酒?叫什么名字?”
“算不得酿造,多亏了您前日送来的荔枝。”唐栗拿个蒲团坐在战王对面。“倒还没有名字。起名字什么的太麻烦,荔枝酿?”
战王仰头又喝下一口,说了句‘好’。也不知是在说酒好,还是名字起的好。
“这荔枝,你是怎么得来的?我记着,这附近没有种荔枝的呀。”唐栗随意拿起桌案上的一本书的翻了翻。
“走的八百里官道,一夜就送到了。”战王好似没什么在意。他心中清楚这一夜跑死了两匹马。可也觉的没什么所谓,自己这么做,也是源自皇帝忌惮自己,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啧啧,原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说的是真的。”唐栗前世读这个典故的时候,觉得可能是为了衬托皇帝政治上的腐败,特意夸张而作。现在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战王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倒也贴切,只是你这般露骨的话,可是说给本王听的?”战王抬眼瞧着唐栗。
“露骨?哪里露骨?”唐栗没明白战王说的是什么。
“你这是在提醒本王,应该娶了你?否则这妃子在哪里?”战王调侃,这一个月,两人的关系又拉近不少。
“您莫不是喝多了?倒说起浑话来了?”唐栗的眼睛尽在书本之上,连头都不曾抬一下。“这妃子笑是一种荔枝的名字,不如我与您说个故事可好?”
唐栗喝着荔枝酿,将杨玉环的故事说给战王听。最后叹了口气“其实,杨玉环是幸运的,宠冠后宫。别的不说,就说那条‘荔枝道’就能看出当时的唐皇,有多么爱她。可惜呀,啧啧,红颜薄命呀,死在那马嵬坡。”
“照你这么说,那唐皇也是够风流的了。”战王喝下最后一口酒,酒壶重重地落在桌案上。
“听闻那杨贵妃是极美的。后来很多诗人为她作诗。白居易说她‘温泉水滑洗凝脂’,‘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李白称她‘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你想想,咱们大魏第一美人,就是我大姐唐安。也称不得这几句诗呀。”
“呵,你倒是看得清。诗写得不错,可本王怎么不知,你说的这两个诗人?”战王觉得唐栗的认知大大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说出的很多东西都是自己没了解过的。
“您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自天地混沌初开倒如今也有几千年了,哪一年哪一代,不得有些个风月之事?”唐栗合上放在腿上的书,拿起桌子上战王的折扇。“还有个曲子也是写给这贵妃的,你可要听?”
也不等战王同意,唐栗就站起来,唱起了前世很流行的一首歌,《新贵妃醉酒》。穿着纱裙,袍袖很长,一抖一甩之间颇有李玉刚先生的风范。“那一年的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梦回大唐爱。”几个旋转,稳稳落定。
战王从唐栗起身的一刻起,眼神就不曾离开过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好似在刻画刚才的故事,从最开始的袍袖半遮面就已经入戏。战王的心中只留下四个字‘此子绝美’。
“您说,这荔枝酿与《贵妃醉酒》的这出戏,太后可会喜欢?”唐栗落座,仰头将酒壶里的荔枝酿喝干。
战王没有答话,不得不说,刚才唐栗的表演很是惊艳,可不知为何,觉得唱给自己听是理所应当,在寿宴上唱给外人,就是亵渎。心里不是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寿辰的礼物可是没有准备?”战王冷眼端瞧。
“所以才来请您参谋呀。”唐栗说的理所因当。
“本王自会派人替你准备。”
“千万别,您记得上次送给那位的虎皮吧。我觉着太后一定是瞧出来其中的意思了。这次礼物要是还委托您代办,怕是太后察觉会恼了我去。”唐栗有预感,这一个月,安安稳稳,就连太子和魏十四都被事情缠住,不会这么凑巧,定是太后有了小动作。
而且战王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说是出去游玩,可不也说那荔枝是八百里加急送上来的么。估计太后一定开始出手了,可是这次时机和由头就应该都是在这次寿宴上。自己千万不能让人寻了错误。
“太后不是小气之人。”战王的为太后辩解。
这句话更加肯定唐栗心中所想,依照战王的脾气,不会为不相干的人说好话。这相干不是指有联系就能称为相干。在战王的字典里,只有对自己真正好的人才能称为相干。所以太后定是联系上了战王。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既然与你联盟,就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唐栗的手指无意地在桌案上敲了敲。“得了,酒也送到了,我回去了。”
唐栗走到门关处,撑起伞。仿佛想起什么,忽的回头对上战王深邃的双眸说,“对了,太子在乞巧节那天说是要去游湖,不知王爷可有兴趣?不如我约魏十四一起,咱们也去,您看可好?”
也不等战王答复,哼着歌转身离开。唐栗知道,战王此人高傲的紧,想要听到确切的答复是不可能的。可是她也知道,什么都不用做,七夕那天战王一定会派人来找自己。
唐栗也不明白为什么,看见战王就觉得亲切,这种亲切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是在关外回京的路上,还是在更早以前,唐栗无从探知。但是这种亲切又不同于跟魏十四打小长大的革命友情。
刚回到自己房间,就见到唐安坐在正对门的椅子上。
“大姐来了?春桃怎么不去叫我?”唐栗抖了抖衣服上的水珠。这料子极贵,是将军府老太君前年从千里外的一个县城寻来的,给唐栗做了这身衣裳,下雨天穿,滴水不沾。这两年唐栗长高了些,春桃就给唐栗改了衣服的款式,穿着倒也得体,就是旧了许多。
“妹妹喝酒了?好大的酒气。”唐安敛眉,用帕子捂住口鼻。说起来,这酒味极淡,甜甜的,有股子清香。唐安这般做作的表现,更说明她内心是烦躁的。
唐栗看了看唐安的架势,没有理会。“大姐可是有事?”
“收拾一下,与我回家。”
“不是明日才走么?可是出了什么事?”唐栗上下打量了一下唐安。
唐安站起身子,拂了下衣服上的褶皱。“别问那么多了,哥哥们已经回去了。”
“那大姐你先坐,我去换身衣服。”唐栗要进内室,春桃立刻跟上。
“你快些,我在马车中等你。”说完,唐安急匆匆离开。
唐安的所有举动,都说明这人心中有事,怕是不是好事。
“何时来的?”唐栗解下衣服问。
“也是才来不久,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着都不稳当。一盏茶的功夫,竟然问了四次,‘你们主子去哪里了’。”春桃找出一套骑装递给唐栗。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收拾东西。”唐栗在春桃出去后拿出罗盘,即时起卦,上下翻转,得出卦象。下坎上乾,取得的爻为阴。解得,此卦为讼卦,卦象应在中男与父亲身上。看样子是家中二老爷和老侯爷发生了争执。
又掐了掐指,这里面居然还有女人掺和,具体是谁,唐栗算不出。要说这先天演算,得事情发生了,才能知晓。人们总说人定胜天,可是天意是随时在变换的,根本猜不透,即便能演算出来,也是已经发生的事情,预知还是做不到十分精准的。
得到卦象所示,唐栗也就安稳了些,很快将东西收拾利索,与唐安一同回府。不得不说唐安的教养是极好的。知道家中出事,心下大乱,却还能绷住面子,叫人看不到一丝礼数上的差错。
回到侯府时,早已乱作一团。唐束和唐修已经回来,金嬷嬷在府外撑着伞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