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觉得……”孙天睿敲下一个数字，“数据化能帮助我理解，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太过于信赖直觉了。”
“……”
莫栩想了想，没再说什么，把头缩回了显示器后面。
诚然，对于有天赋的选手来说，尊重他们每个人的习惯才是正确的，对于这样的选手，教练能做的就只有给他们提供方案和建议，剩下的路要靠他们自己。
孙天睿执意要记数据的话，莫栩不应该干涉他。
……唉。
他看着显示器有点发怔。
办公室一排两张桌子，中间隔着过道，坐在他这个角度其实看不见孙天睿的脸，但那个人的存在感就是如此巨大。
他伸了下懒腰，摸出手机看看，打算休息会儿。
“大神来袭！神之巢穴大神级明星选手Mxmx将在X月X日做客直播间……”
莫栩翻着新闻，似乎没什么新鲜的东西。
孟询还是这么喜欢参加这种能露脸又不用和玩家近距离接触的活动，真不知道该不该为他的毫无改变而鼓鼓掌。
也是，毕竟先变心的人，分手对他而言是件无所谓的事情吧。莫栩摇摇头。
伤感说不上，最近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瞎。
嗞嗞。
新闻列表上方，弹出一条新信息通知。
赵总发了一个字过来：在？
-在。
莫栩回复他。
-确认个事，你和孟询是分手了没错吧？
莫栩愣了愣，这事上次见面的时候明明提过的，虽然当时在公共场合说得语焉不详，不过他觉得赵总应该听懂了才对。
-嗯对，怎么了？
-我跟张凡有点私人恩怨，搞不好会牵扯到孟询，先和你确认下。
-你不会介意吧？
赵总接连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莫栩怔了怔，随后皱了下眉。
其实他倒是没想要让孟询吃不了兜着走什么的……他不是那种会“因爱生恨”的类型。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他就在努力追求着这种状态。
不过理智上来说，以这个标准衡量，赵总要做什么他都不该介意，更何况他也不想干涉人家以直报怨。张凡如果吃瘪，他肯定是冷眼旁观，不幸灾乐祸就算好的了。
但特地问他一下这个事……虽然知道赵总可能出于尊重他的缘故，还是莫名让人有点不爽？
-嗯，不介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键盘上敲下这几个字。
赵总很快给了回复。
-小伙子放下了就好啊！
-对了，我代理的品牌秋季要招代言人了，希望你这赛季好好打，到时候我好找个由头把代言合同塞给你。
毕竟是生意人，他很懂给个巴掌给块糖的道理。
莫栩也这才恍然大悟上回说的“好好打，有机会合作”是怎么个意思。
-好的，谢谢赵总。
“怎么了？”一旁的潘海见他表情有点奇怪，便问了一句。
“没什么，”莫栩摇摇头，想了想又说，“记得那个Ergo。Snipers么？给他们冠名的Ergo今年秋季要找国内代言人了……就是在和我说这个事。”
“这是要找你做代言？”潘海愣了一下。
虽说莫栩现在是thegenies的选手了，但首先，他暂时还是个替补，其次是没上过大比赛，队外并没有名气。这种情况下有品牌商直接找他做代言……这得是多铁的交情啊？
孙天睿听见了，把头伸过来说：“我记得这是个电竞椅的人体工学牌子？一般这种品牌商找代言人不是优先给自己冠名的战队吗，怎么会找上栩哥的？”
莫栩乐了：“哪能啊，你们猜到哪儿去了。只不过品牌商找代言不会直接找赞助的战队的，Snipers今年还在打预选赛，按往年情况来看，第一年从预选赛打上来的队伍很少有一次就夺冠的。”
“万一是黑马呢？”潘海说。
“至少目前来看，进正式赛的水平是有，黑马倒还差点。看这帮人后续的进步吧。”莫栩说，“品牌商也就是在给我个剧透，真要确定代言人，还得看今年NGCC的最终成绩。”
成绩就是选手的生命。
只要今年thegenies能拿到冠军，他们所有人的身价都能往上翻个一两倍的。
现在的四强战队，之所以以天舞和Dream为首，就是在前三届NGCC中，两支战队各拿过一次冠军。还有一届的冠军是一支名为“天使羽翼”的队伍，在短暂的昙花一现之后便因为资金断流而解散了。
冠军，这才是Mxmx被称为“神级”的最重要的原因。
“也是，成绩说话。”孙天睿坐了回去，“对了栩哥，不忙的话过来帮我看看这个。”
“……什么？”
莫栩下意识地想推脱，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这个地方……”孙天睿指给他看，“我要是选择挂在藤蔓上，你说敌人能看见我么？”
只见屏幕上有一座长约三十米的破落吊桥，桥上有几块不见踪影的木板，形成了一个个大洞，就像地心张开的血盆大口，静候玩家光临；而即使是剩余的木板看上去也不太健康，整体呈现出发霉的色彩，亦是遍布着青苔和藤蔓，几十条藤蔓中有不少一直延伸到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下。
朝马峡谷，听说在旭日东升的时候，峡谷中会传来万马奔腾的回响。
整张地图呈上下结构，上边是两条山道，中间隔着吊桥，而登桥的玩家若是不慎坠落，也可以通过抓紧垂下来的藤蔓来保证自己的安全。山体上有不少突出的部分，像是整座山成了台阶，供玩家层层下行，而云雾之下最深渊的地方，据说则是一片浅滩。
作为PK的地图的话，这张图估计能玩出花来。
孙天睿问的则是如果对方玩家站在桥上，而他躲在藤蔓在桥正下方的那一段上，对方在什么角度才能通过桥上的大洞发现他的踪影。
莫栩想了想……没想出答案。
“测试下吧我们。”他说，“你开个房间，等我上线。”
“嗯。”
莫栩回到他借用的那台电脑前打开了桌面上的神巢。
这时候，就听见潘海调笑道：“哇靠，我还在这里呢，你俩竟然背着我公然开房！”
莫栩：“……”
孙天睿：“……”
“房间是什么啊？”潘海说，“我这儿算数据太无聊了，来看会儿你们测试吧。”
……
沉默。
“怎么？”潘海一头雾水。
“……没事。”孙天睿清了清嗓子，“我开好……了，号码18655，密码是6个6。”他犹豫了一下把“房间”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潘海：“来了来了，小栩快。”
“……嗯。”
好在，三个人干活的时候都比较认真，投入到正式测试后很快把这点小尴尬给忘记了。越测试，越觉得朝马峡谷地图可挖掘的部分很多，莫栩甚至开玩笑说：“我觉得我冒出了很多战术灵感。”
两人齐齐看着他，就看见Reveng3走到了一个避无可避又非常适合伪装的点，说：“比如说在这儿蹲人。”
“……真猥琐啊！”
忙活了几个小时，莫栩打了个呵欠。
潘海看了下时间，站起来：“哎哟，我今天就不奉陪了，和老婆说好了要回去一趟。睿神今晚住队里是吧？明早我会早点过来的，给你们带早饭啊。”
“好的，海哥路上小心点。”孙天睿挥挥手。
莫栩有些吃惊：“你要回去？”
“是啊！……哦，我下午跟景辉讲了，忘记跟你提了，之前和老婆说好的，没办法。”
“……”
也就是说，他要和孙天睿两个人、单独、留下？
莫栩一言难尽地目送着潘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不是，这样子他真的会觉得很别扭的。
他不动声色地往孙天睿那里看了一眼，却发现他也正站起来往外走。
“你也回去？”莫栩一愣。
其实他心理建设做得差不多了，这人不用回去也可以……
“不是啊，”孙天睿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哦。”
他坐回电脑前，觉得自己有点无聊。
……
孙天睿从屋里出来，意外地发现客厅里，也就是网游部的工作区域还有灯亮着，那里正时不时传来“嗒嗒嗒嗒”的键盘声。
这个时间了居然还有人？
他有些好奇地走过去一看——
忧郁的红豆，悲伤的绿豆，傲娇的黑豆，愤怒的黄豆……一个个都坐在位置上，正满面肃容地盯着屏幕奋战。
“怎么你们‘豆氏家族’今晚聚众通宵吗？”他很费解，“凌晨了都，还不下班？”
“睿神你还在？”徐晃转头一看是他，愣了一下之后瞬间乐了，“正好，睿神有空吗？我们开荒卡boss了，最后5％的血，今晚不过掉真是不甘心啊！”
“哪个boss？要帮忙？”孙天睿走过去看。
“就是上次我们一起打的‘黑龙诅咒峡谷’，我们终于打到山顶区域了！”徐晃说，“现在卡在11号boss上。”
“哦，可以啊。”孙天睿同意了，“我是没问题，等我上个厕所回来。你们要几个人？”
“还有别人在吗？”徐晃有点兴奋了。
这个点选手们一般都不会再训练了，但凡在线的人，一般都愿意来帮忙打下副本，聊聊天的，谁让这比训练有趣呢？
“栩哥还在，”孙天睿说，“我一会儿问问他来不来，你等我下。”
“好好好。”
孙天睿跑去厕所解决了一下膀胱的痛苦，很快回了潘海办公室。
走进去就是一愣。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莫栩居然已经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微长的头发遮掉一部分脸颊，还有一部分则被他自己的臂弯挡住，孙天睿只能看见很小的一块巴掌。
栩哥他……太累了吧？
这段日子的确辛苦他了，孙天睿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叫醒他的想法，自己登上了游戏，加入到网游部的队伍中。
游戏中，队伍频道里。
忧郁的红豆：栩哥大腿呢！
rRui：他好像睡着了，先不叫他了吧。
忧郁的红豆：好吧，真遗憾。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作为神巢中第一个大团队副本的11号boss，这个boss的难度真的有点高，即使加入了孙天睿，打了几次以后，他们也只勉强把最优血量压到了最后3％，实在过不去了。
这时候，距离刚开始战斗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忧郁的红豆：求栩哥大腿！！！
徐晃发来三个感叹号，后面还配上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本来嘛，网游部的人早就到了下班时间，要不是不过掉boss实在不甘心，他们早就该下线了。
孙天睿纠结了一下，又看了眼时间。
睡了一个小时……应该可以起来一下下了吧？
rRui：……我试试叫醒他，稍等。
他站起来，走到了莫栩旁边，抬起手。
忽然有那么一刻就觉得……好紧张。
怦怦，怦怦。
这大概是他最近几个月来，第二次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栩哥……”孙天睿推了推他，“栩哥，喂，栩哥……醒醒，起来帮个忙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