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栩大概去了二十分钟，回来的时候头发还湿漉漉的沾着水，浑身上下冒着寒气。
孙天睿听见动静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外：“你洗冷水啊？”
“嗯。”
“凉了点吧，”他问，“基地不是有热水吗？”
“……反正天热。”
被冷水照头一冲，整个人都清醒多了，先前那种有些微妙的尴尬好像也消去了不少。
莫栩走到孙天睿旁边，准备看看他一晚上的工作成果，走过去就发现他正好最小化了一个网页窗口。
“火车票？你要出去玩么？”莫栩一愣。
“不是，徐日月说他妈过阵子想过来看看他，顺便看看咱们比赛，结果买不到票。我想着我二婶家有个亲戚在火车站工作呢，想帮他问问有没有别人退票的，或者补张站票也行。”
“……”
莫栩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会儿：“潘海跟我说你有个外号叫‘孙暖男’，我还以为是骗我的……”
想不到这个世道，还真有人以助人为乐啊。
谁料这句话让孙天睿听乐了：“这外号是雯雯取的，有一回她到基地来玩，和我开玩笑，后来大家就叫开了。”
“重点不是这个吧喂……不觉得这个外号不好听吗？”
“我觉得还行？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至于什么‘暖男’都是备胎的梗我就当不知道好了。”孙天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看见他鼻尖上沾着个不明物体，下意识地帮他弄下来，“栩哥你这里……”
指尖擦过鼻尖，莫栩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东西？”他连忙看着孙天睿的手，避过了他的眼睛。
视线在他脸上又停留了两秒钟，孙天睿这才低下头，手指搓了搓那个白色的小东西。
“好像是毛巾上掉的小线头。”
“……哦，下次我会注意弄掉的。”
“我又不是在教训你。”
孙天睿抬起头，强行对上他的眼睛，随后弯着眼笑了一下：“栩哥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很紧张么？”莫栩愣了下，反问道，“你从哪里看出的。”
……
反应这么大，哪里都看出来了。
孙天睿没说话。
得，一沉默，那种尴尬又回来了。
莫栩甚至无奈地想，要不要再回去冲个冷水澡。
“我们看数据吧。”他叹了口气。
测出来的数据不少，莫栩一一检查，都没发现什么问题，不过孙天睿在测试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小问题，恰好让莫栩也觉得有点难。
趁他思考的工夫，孙天睿侧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说呢，S市是个氛围比较发达的城市，孙天睿从小生活在这儿，成长的过程中难免会认识几个取向上不太大众的朋友。
而且数量还不少。
他并不鄙视这个，所以有些朋友愿意和他公开，因为憋着不说的感觉太郁闷了，能有个说说话的人还是挺不错的体验。
上次无意中拍到莫栩的肩被他躲了过去，孙天睿觉得有些意外还特地去问了几个朋友，都说只是拍肩的没什么关系，不过只限于熟人之间，毕竟异性恋也会有异性朋友，他们这样的人哥们儿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这就让孙天睿感到非常奇怪了……他自认和莫栩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应该已经挺熟了吧？
自己还知道他的小秘密呢。
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栩哥心理上可能还没适应他这个熟人，每个人的潜意识适应时间都不同，孙天睿觉得他也不好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对方。
不过理智知道这些不代表心理上会高兴，多少有点受伤。
啊果然今天还是……
孙天睿又看了他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莫栩整张侧脸。
莫栩认真思考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一点，整张脸都感觉很严肃，但同时也让他看上去更加生机勃勃了，比平日里那副懒洋洋的表情好太多。
真认真，孙天睿心里想着，这副样子比起他以前念书的时候也不差。
难怪莫栩是个高手，他只能做个学霸，认真果然是种好品质。
“嗯……好像应该是这样……”
沉默了半晌的莫栩忽然回头，正好和看着他发呆的孙天睿四目相对。
“……你干嘛？”莫栩问。
“……没事。”盯着别人看还被抓包，孙天睿也挺尴尬的，忙转头看向显示器，“找到解决办法了么？”
莫栩看上去倒是没介意他的行为，指着屏幕上：“嗯，你看这个地方，是这样……”
讨论持续了很久，抬头的时候，莫栩看到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凌晨3点。
他打了呵欠：“怎么这么晚了，先收工吧。”
“好。”孙天睿站了起来。
“你睡哪里？”出于礼貌，莫栩问了一句。
“徐日月那边吧，”孙天睿往外走，“我的包还放在对面训练室那边，先过去了。”
徐明是外地来的选手，没有租房，平时就睡在基地。
知道莫栩取向的他不方便直接在这里将就，因此提前就和关系比较好的徐明说好让半张床给他。
莫栩也不留他：“行，那晚安。”
“晚安。”
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莫栩绷着的神经突然就松了，没多久就感到无穷无尽的睡意涌来，包裹住他的意识。
他站起来，躺到了待客沙发上。
……
洗漱完之后孙天睿换了件他特地带过来的，质地更软的T恤，往徐明住的房间走。
忙活了一天，终于可以睡觉了，他的心情还挺不错的。
直到……走进漆黑房间的时候他的脚似乎踢到了一个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
孙天睿眨了眨眼，在原地站了半分钟左右。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他看到地上似乎是……斜躺着个人？
不对，不是一个。
床上，地上，躺着一堆人，从身形上看，都是战队里的人。
不知道晚上经历了怎样的狂欢才能让这群人睡成这么横七竖八的样子。
“徐日月你是坑老子的吧……”孙天睿无语地低声骂了一句。
怎么看都是徐明把他下午提过的“拜托”给忘记了。
但骂归骂，他既不想睡地上，也不会残忍到把这群人都叫醒，只好去别的房间转悠了一下。
别的屋子里倒是很正常，只睡着几个平时就住在基地的队员，但是没打过招呼，孙天睿实在不好意思往人家床上钻。
怎么办？
现在回家？洗完澡了都，他可真不想再提着东西回去，也太憋屈了。
睡训练室？
不开空调嘛，热；开吧，这么大个训练室他一个人开空调可费电。
思前想后了半天，他又灰溜溜地跑回了对面网游部，钻进了潘海的办公室。
这里倒是开着空调，莫栩已经在长沙发上睡着了。
办公椅四张拼一下应该就够他睡的了吧？
实在没想到关键时刻徐明居然掉链子，孙天睿也挺无奈的，横竖现在到早上也没几个小时，他想着，干脆将就下就算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办公室里那几张椅子平时不动还好，一搬动会发出很大的响声，几个来回下来，倒是把莫栩给吵醒了。
睁开的眸子似乎没有焦点，莫栩冷冷地盯了他几秒钟。
孙天睿僵在那里没敢动。
罪过啊罪过，吵到睡觉的人真是太罪过了。
他现在只希望莫栩没真醒，以为自己在做梦再睡回去就好了。
不过……怎么可能。
莫栩看了他一会儿，皱了皱眉：“你在……做什么？不是说睡徐明那边吗？”
“他……估计是忘记了。”孙天睿憋着一肚子脏话想说，不过最后还是很文明地没说出来，“他屋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人在睡觉，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出去玩了。”
“……”
“我都洗完澡了，实在不想现在跑回家睡觉去……”
“……”
“我就睡这椅子上就行，栩哥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孙天睿有些小心翼翼的。
原本他不在的话，栩哥只要一个人睡就行了。
有个男的在屋里，栩哥会不会不自在啊？
想到可能会给对方添麻烦孙天睿就觉得挺膈应的，他实在不太喜欢这种麻烦别人的感觉。
“我介意个什么劲，这又不是我家里。”莫栩叹了口气，站起来帮他摆椅子，“你这么缩手缩脚地摆要摆到什么时候去，我来帮你吧。”
“……谢谢栩哥。”孙天睿观察着他的表情，看上去好像确实没有不高兴？
“行了。”
有莫栩帮忙，椅子很快就摆成了一条，正好够一个人躺下。莫栩拍了拍其中一个椅背说：“要不你去沙发上睡吧，这椅子一看就不舒服。”
“那怎么行，”孙天睿一愣，“我睡沙发，栩哥你睡哪儿？”
“我将就下呗。”莫栩颇不在意地指了指“椅子床”。
“……你不是更难受吗？好像你还比我高一点？”孙天睿看了下他的脑袋。
“……”
莫栩犹豫了一下。
又是沉默。
最近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沉默的时长直线上升，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了半天，脑子不知道在哪条路上打了个岔，莫栩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回到沙发前。
他弯下腰不知道弄了点什么，没多久，伸手把沙发往外一拉。
“……要不，”他说，“一起睡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