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古宅,莫羡把所有窗帘都拉开,黑暗中,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挥之不去。她几乎挨个房间走了一遍,发现江廷东出门前锁死了门,除了这房子,她根本出不去,这让她心内的不安越发扩大。
怀疑一旦萌发,几乎没有枯死的可能。
——咔哒
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她猛地回身,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门打开……
“小羡,怎的赤脚站地上?”江廷东走进来,看着一身睡袍脸色苍白的她,面上心疼闪过,径直上前,“怎的脸色这么难看?对不起,我办完事情才赶回来,等急了吗?”
他弯身拿过拖鞋,半蹲着身子,“来,抬脚。”
莫羡怔怔的,心里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感受着他的目光,她到底抬了脚,江廷东就把柔软的拖鞋给她套在了脚上。
“地上还是凉,你身子还虚弱,要注意才是。”两只鞋都穿上,他起身,“沈家的动作我这边有了消息,放心,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了,这次我一定把你安全带出北城。”
她点点头,江廷东笑笑:“怎么一直不说话?”
莫羡摇摇头,“没,就是觉得……不太踏实。我妈还是不认得我,万一见了我再受刺激怎么办,北城的医生最是了解她的情况,万一后续治疗跟不上……”
她微垂了眼,目光闪动厉害,“还有我们……真的能顺利出北城?我怎么心里……总是不踏实呢……”
“别多想。”江廷东叹口气,“小羡,阿姨那边找的医生也是业内一流,我们马上就能离开。”
说着他走近一步,“别多想了,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休息下,最迟后天就能出去了,我这边……还有最后一个消息需要确认,只要过了今晚就能确定下来,别多想了,嗯?”
莫羡点了下头,江廷东带着她里面走,说:“是不是药又忘了服?”
“我……准备待会喝的。”莫羡扯扯嘴角,面色依旧苍白。
“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拿。”江廷东眼神宠溺,声音温柔,莫羡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谁都没提书房发生的事,但她心里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或许他也是清楚的。
但两人谁都没有再提。
神思微顿,看着他把药拿了过来,“来,吃了药好好睡一觉。”
莫羡接过了药,看着大大小小的药片,她又不受控制的想到了那人,那人说他天生嗅觉比常人敏锐,所以她的伎俩被他识破……
“小羡?”
江廷东的声音传来,她蓦地回神,一把接过他手里的水杯,一口水喝下去才感觉到嗓子里干涩得厉害,也才想起她这一天几乎滴水未进,身体的感知都迟钝了似的。
江廷东目光落在她身上,“听话,吃药吧。”
莫羡点了下头,一粒粒药往口中送,江廷东的手机恰在此时响起,他低头看了眼,莫羡转头:“接吧,我喝完自己回房间。”
江廷东深深看她一眼,点头起身往窗边走去。
他接电话,几乎从未有当着她面的情况,但凡是有,说的话也几乎是偶尔的应声。
眼神微顿,她也才意识到,他的计划和那些隐秘的消息,竟是从未与她说过,而她……之前是为什么将这些最重要的事忽略了?
药卡在喉咙,苦涩在嗓子里散开,她咳得厉害,将那颗药咳了出来,回头看,果然他已经从房中出去了,她捶着胸腔大口呼吸,是因为……惯性的依赖吗?
过去的这些年里,她几乎习惯了依赖他,也从未……怀疑过他的话。
胸腔里发闷,她小口小口的喝水,将嗓子里的苦味冲刷,咳出的药落在桌上,她拿了纸巾包起丢进垃圾桶,起身往房间走去。
刚走了两步,她停住了脚,鬼使神差的回了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门,半掩着。
再靠近一点,她就能听到外面人的说话声。
心内像住了魔鬼,催促她的步子再往前点,那个声音不断对她说,“别装了,你不是怀疑他吗,再往前一点,听听他背对着你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她攥紧了手,那些虚伪和怯懦,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变得无处遁形。
终是抬脚,轻轻走近门口……
门外的江廷东,似与往常一样的只偶尔应声,大多时候听着对面人在说什么,她心里松了口气,又因自己的偷听而羞愧,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
——嗯,两个小时后……她刚吃下…你来…小心……尾巴!
声音压得低,但语气却是重,所以她隐隐听到了断续的句子,脑中极快把这破碎的句子连成完整,她胸腔起伏剧烈,看到门外的人身子微动,似乎听到门内的动静,她想都没想,下意识转身就往里跑……
心脏几乎要破了血肉跳出体外,她靠在门口,因为方才的跑动眼前阵阵的发黑。
“小羡?”
隔着一扇门,她听到门外江廷东的声音,他敲门,“你回房了吗?”
呼吸难以平复,她撑着身子,轻轻离了门口些许距离,压低了声音,“嗯,我……有些累,准备睡了。”
门外的人顿了下,声音温和:“那好,你休息吧。”
“嗯。”
“我就在隔壁守着,别怕。”
即便隔着门,她似乎也能看到他宠溺温柔的眼,可此刻,她却在这份温柔的声音里越发冷了身子,低低应了一声,直到外面再没了声音,她才像被抽空了气力似的,身子缓缓下落,蹲在门口几乎站立不住。
他要让谁来?
两个小时后要做什么?
谁吃下了什么?
他压低却加重的语气再强调什么?
这些念头疯狂闪过,她的怀疑似乎在这里找到归属,迅速的发芽壮大,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猛地想到什么,她起身跑进卫生间,伸手抠嗓子眼,恶心感迅速袭来,她趴在那里干呕,吐出的却都是水,那些药,已经融在了胃里?
说不清惊慌和不可置信哪个更多一些,她虚软着腿,坐在床上再无睡意。
两个小时……
目光盯在匀速走动的钟表,她怔怔的看,脑中里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盯着盯着,两个小时缓慢而快速,时间到了,她蓦地站起了身。
房间里灯光晦暗,只一盏橘色夜灯,她伸手把这盏灯也拧灭,待眼睛适应了这份黑暗,走到窗前,把牢牢遮着的窗帘轻轻打开一角……
她的窗,正对着大门。
黑暗里,没有车开近,她却分明看到了门打开,江廷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把什么人带了进来……
谁?
她眯了眼,外面只有月光,薄浅的月光里,她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看到大致的身形,像是个……女人。
穿长款的外套,戴帽子,似乎还有口罩……
脑中极快闪过什么,隐约里,她似乎看到那人抬眼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即刻回身,窗帘再次紧紧拉上,霎时她就想到卓婷与她说过的,古城区巷子里,与疑似江廷东的人抱在一起的女人……
似乎,也是作这般打扮。
全身包裹严实,生怕被人看到了脸似的。
倚在窗边墙上,心内有个小小的声音还在存着侥幸,她告诉自己或许只是商量事情,或许……
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窗边走到门口的距离,似乎变得遥远起来,她撑着身子,缓缓走到门口。
现在不能出去,她要等……
至于等什么,她脑中没有清晰的念头,太多芜杂的念头已经折磨得她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更多只是循着本能。
门外极静,她几乎什么都听不到,然而这更是不寻常,若真的是谈事情,不至于半点声音都没有……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她心内的不安越发的多,在二十几分钟后终于再等不下去。
——咔哒
开门声在这安静里也变得突兀,她心里一跳,在门口顿了几个秒钟,才抬脚往外走去。
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地板,她每一步都走得轻缓。
客厅里没半点声响,灯也只开了暗灯,昏暗的灯光里看不到人的动静,几乎没有犹豫的,她就朝着江廷东的卧房走去……
卧房的门半开着,里面很暗,没开灯,她站在门口,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顿住,难道,是她想错了?
抬脚往书房走去,书房门关着,然里面没半点声响,她轻轻拧开了门,依旧是空的。
去哪了,江廷东和那个女人去哪了!
她手攥成拳,转身的片刻,听到一声低低的吟哦,只半句,中间被堵了回去似的,她浑身冰冷,双脚被钉在地上似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客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