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莹的消息回复得很快,却是:我刚给他打了电话,他那边好像在季三哥他们那里,是小琳娜接的电话,不过她答应帮我转告了。嫂子你别怕,我哥来了就好办了,能让我爸改变主意的,也只有他了。
莫羡看着这通消息,面上一抹自嘲的笑,小琳娜啊,那个洋娃娃似的女孩子,肯帮她传话才是怪了啊……
手指落在屏幕,顿了几下,到底只回复了个:好,我知道了莹莹,谢了。
罢了,事情已经够乱了,小琳娜的事还是不要告诉沈莹了。
这么想着,她叹口气,抬眼是祠堂的内景,燃的是两盏烛灯,幽幽的光里,漆红的横梁粗重压抑,她眼前的眩晕感又再次传来了似的,忙垂下眼神,不再去看。
——嗡嗡
手机震动,是江廷东的信息。
——出什么事了?小羡,不要自己逞强,我很担心你……
后面的内容她还没看完,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莫羡看着低低的电量,手指微动接通起来,“喂……”
她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扶着门框站起来,外面还有看守的人,万一被听到什么……
她现在不能冒半点险。
身子一动脚踝就疼,她不觉倒吸一口凉气,电话那端的江廷东敏锐的注意到了,“小羡你怎么了?他们发现你了?沈从山那老头子怎么样你了?!”
“没……”缓了下呼吸,她往里侧挪动,对面烛灯下个个漆红色的牌位有些瘆人,她避了眼不去看,压低了声音:“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就是发了火,然后让我闭个门思个过。不过你放心,他现在生气的是另外的事,没发现我进那院子的事。”
顿了下,她朝肿胀的脚踝看过,到底没说受伤的事。
胸腔里压抑沉闷,她想到从前的自己,别说扭伤了脚,就是哪里蹭破了一点皮,她都得叽叽歪歪的跟江廷东撒娇求个安慰,那个时候,她是真矫情啊……
现在再看到那样的小姑娘,她大概有几分厌恶就有几分羡慕。
“真的没事?我怎么听着你的声音不对……”到底是曾最了解她的男人,她只言片语的话里,他已经听到了不对。
弥漫的疼意里,她鼻端酸了下,“没,就是被骂了有点郁闷呗。”
“不要郁闷了,那老头顽固不化,他说了什么,你就当耳朵边一阵风,吹走了就是了,别往耳朵里去。”
莫羡嗯了一声,“廷东……”
“嗯?”
“你……还在沈园附近吗?”不知怎么,就问出这么一句。
“在。”江廷东的声音沉稳有力,“我看着你出来才能安心。”
并不意外的回答,她却突然不知如何回应。
沉默了下,手机电量不足的声音再次传来,她绷着的神经跟着跳了几跳,说:“我手机马上没电,说不了太多了,廷东……你不必等我了,我今天……跟沈莹说过了,大概会在这里过夜。”
谎话出口得好似越来越容易。
江廷东没有怀疑她的话,只是说:“好,我就再稍微等一小会,放心,我也不傻,总不会傻乎乎等你一晚上。”
他语气里刻意放松,莫羡勾勾唇角,笑意却只是浅浅,还要再说什么,手机突然暗下来,原来是最后一点的电量也耗尽了。
她握着手机,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沉了口气,把手机丢进包里,靠在内堂的柱子边坐下来,脸朝着门口的方向,身后漆红的牌位总是看得她背脊发凉,幽幽的烛火里,各种怪力乱神的念头渐次苏醒。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旧式的木门上,能看到外面的人的影子,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些,想到江廷东此时正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或许是看着从沈园出来的路,她微闭了眼,一会想着方才进入的院子,心想刚才电话里竟也忘了问江廷东,那边分析比对得如何了……
又想到沈莹的那通消息,那人是在季三那里?
不由就又想到来的路上,路过季三家门口时候看到的停着的几辆惹眼的车,那里面,也有他的一辆?
思绪到这里,她一下睁开眼,抬手揉揉眉心,不小心碰到额头的包,又是一阵的疼意,她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模样狼狈,怎么又想到他那里去了?
本来让沈莹跟他联系就是为了拖住沈莹,另一面也是为了激怒沈从山……
怎么想着想着就又到他那里了……
沉沉舒出一口气,她靠在柱子上,将腿放直了,小心的不碰到肿胀的脚踝,闭了眼睛。
黑暗里,疲累在疼意里深深浅浅的弥漫,思绪渐渐就模糊,她在介于睡着和清醒的夹缝中挣扎……
这祠堂不知哪里进来的风,正好打在她身上,她不自觉抱紧了双臂,虽是春末,夜里的风也还是凉,模糊里,她好像做了个梦似的,梦里她又进了那个院子,院子里没人,她站在门口,一下就拿到了门上的锁,门吱呀一声打开,空荡荡黑漆漆,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一条螺旋的台阶,她抬眼去看,这台阶一直盘旋着上升,一直通到那阁楼。
她几乎压抑不住的狂喜,立马就往上爬,爬啊爬啊,没有尽头似的,终于筋疲力尽,眼看就要到了,却被人一下子踩住了手背,她抬眼,就见逆着光,一个极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她愣愣的,“爸爸?”
那人弯下了身,正是她父亲赵宏山的脸。
他比死时年轻了许多,莫羡抬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小羡,你怎么又把妹妹惹哭了?爸爸怎么教你来着?!”
她一愣,反射性就说:“是妹妹先……”
“够了!好孩子不该总想着找借口!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知道吗?你再这样,爸爸就把你……”
赵宏山面色温和,声音却严厉,小孩子模样的莫羡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她清晰的知道他这一句话的后面还有三个字!
可耳朵失聪了一般,就是没能听得清,脑子里炸开了一样,她只知道自己突然害怕起来,抓着赵宏山的腿慌不迭认错,仿佛他那三个字能把她打入地狱一般的。
“乖,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来,爸爸背你上楼。”赵宏山终于满意,蹲下身,莫羡擦擦眼泪趴在他背上,赵宏山起身,她只觉父亲的背安全得像一座山,真好啊,真……好啊……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
她在冰凉的夜风里,突然醒了过来。
头疼,鼻塞,脚痛,腿麻。
她靠在柱子,长长的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感觉着肺里浑浊的空气挤压出来,胸腔里的沉闷却未减少一分,她已经好几天……没梦到父亲了。
今天的这个梦,尤其那楼梯,父亲背着她的影子,与她记忆里的某一处重合,她只觉神思越发的乱,心里隐隐的知道,要么是她忽略了什么东西,要么就是……
她的记忆已经在混乱。或许,就像母亲一样,她也……快疯了吧。
又是一阵的冷风吹来,她搓搓胳膊,胳膊上已经起了细小的疙瘩,这一搓也是无济于事,她动动身子,只觉胃里酸意翻搅,眼前眩晕一瞬,忙摸到包里,摸出一根巧克力,这是……
在她低血糖晕倒之后,小美便每天都极其负责得看着她带上几根才罢休,撕开包装,她咬一口微涩的巧克力,小美哪有那个胆量敢监督她是不是带了这东西啊,她之所以敢,怕是接了谁的吩咐吧,那个房子里,除了她便是……
沈白了。
门外一动不动守着她的身影突然动了下,她盯在外面的眼神也动了下,就听到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
“哥,快……就是这里,嫂子就在祠堂里……”
沈莹?
莫羡蓦地瞪大了眼。
“少爷,小姐,不可以啊,没有老爷的话你们不能靠近这里!”
“周叔你糊涂了啊,我爸那是气话,再怎么她也是我嫂子啊,我哥都在这里了你还要拦?不然你现在去叫醒我爸问?”
“大小姐您不要跟着添乱了,您明知道老爷这个时候不能……”
“添乱?哥你来说!到底是谁拎不清!”
“唉大小姐啊,您非要让我这个时候去找老爷吗……”
莫羡看着外面几条影子,扶着柱子缓缓起身,他终于来了?
“周叔,不必去。”
淡淡的,他的声音传了来,隔着门,莫羡听到他比夜风还凉的声音,他说:“放心,我不是来带她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