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他的桎梏那么真实。
良久,抑或只是片刻,她苍白着脸,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眼前的眩晕感越发的强烈,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紧紧锁着她的目光,冷漠的,嘲讽的,好似已经看破她拙劣的演技。
他似笑了下,却让她觉得身上凉意渗透。他看着她额头的伤,“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伤是在海城造成的,如果我问的话,你还说得出在哪条路如何出的事故,又是在哪家医院包扎治疗。”
他每说一句,就让她脸色越加苍白一分。
张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一把手撕扯着似的,疼,堵,发不出声响。
她大口的呼吸,像要窒息的鱼,摇头,“不,不是……我没有……”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越发大了些,那份疼意向上蔓延着,她闷哼一声。
“还不承认?莫羡,那这个地方你应该不陌生。”他说着,撑在桌案的那只手从一叠文件下拿出一个信封,把信封里的东西一下倾倒在桌面上。
莫羡瞳孔收缩,偌大的办公桌上,她眼里只有那些信封里倒出来的照片。一张张极相似,又有细微不同,相同的是上面的人,都是……她和,江廷东。
昨天的,今天的,车库里,甚至她那么仅有的一次拉开窗帘,从公寓窗户里露出了模样的时候。
全都,拍了下来。
脸色没一丝血色,脑中一片空白。
沈白抬手捏起桌上的照片,“你知道照片什么时候来的么,就在你来之前,比你早一步送到了我这里。”
“别这个眼神,我没那个时间找人监视你,只是你当真以为沈太太这个位子这么好坐?莫羡,你知道这个你避之不及的身份,是多少人趋之如骛的吗?”
“盯着你,找你的错处,放大,曝光,把你拽落,顺便多踩几脚,最好能看到你再不能翻身。”
“莫羡,这就是盯着你的那些人要做的。”
他语气缓缓,像在说最平常不过的话,手指无意识似的一张张翻着那些照片,说到最后,两指一松,那些照片就哗啦的掉落,像一幕结束划下的终止符。
“现在,你还要跟我撒谎狡辩?”
不。
不了。
她还能说什么。
脑子里空白过后,万千的念头划过,却没有一个能救她脱离这般难堪惧然的境地。
张张嘴,挤出的话嘶哑难听,她摇摇头:“我说……我自己说……”
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要从胸腔里挤出来,无数的认知里,她极快的抓住了其中一条,他这般慢刀子磨她的姿态,应是并不知她与江廷东为何会在一处,他只有这些照片,他以为她是……要出轨么……
这个念头越发的清晰,她喉咙里那只尖利的手缓缓落下去,眼前似乎清晰了一些,她说:“如果,如果这些照片你都有的话,那么你也应该清楚,我……我并没有跟他……跟江廷东同住一室,他是在楼下的,他……”
后面的话没说出,胳膊上被他握住的疼意骤然加剧,她闷哼一声,眉心拧住,模糊的视线里去看他的眼,却见他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让她窒息。
“莫羡,你还真是,高估了我的肚量。赵子晴只是骂我几句就被我关起来,没有同住一室,呵……”
他抬手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两天一夜,为了圆谎,不惜大费周章在海城做局,你觉得这几句话我会信么。”
她眼底情绪晃动得厉害,脑中各种念头沸腾翻滚,她却抓不住其中一个,要被他误会她出了轨……
不,不可以!
他这么骄傲的人,或许可以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心怀怨怼,但一顶绿帽子扣下,这是每个男人都无法容忍的……
她有必须在他身边的理由,至少现在,在……拿到钥匙之前,在完全目标之前,她不能……
到底该怎么做!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自己就这么晕过去,或许在昏沉里能有个缓和的时间……
可惊惧混杂着焦躁,让她眼前阵阵的发黑,脑中的思绪却越发的清明。
他盯着她的眼睛,不给她半点逃开的时间。
——咚咚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莫羡身子跟着轻颤了下。
“沈总,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陈荣和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
快放开她……
那么工作为重的人,快放开她!
心里无声的疯狂喊叫,他却只微眯了下眼,抬眼:“进。”
竟是没有半点,放开她的意思,只是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开而已。
开门声响起,莫羡蓦地转过头,恰与陈荣和对视。纵使陈荣和极快的移开了目光,她还是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诧。
身体僵硬,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姿势,坐在他大腿上,端得一副投怀送抱的模样。
陈荣和到底是跟在沈白身边最长时间的人,极快的避开了眼,让自己的眼神只虚虚落在前方,把手里的文件双手递过,“沈总,请过目。”
沈白抬手接过,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用的是握着莫羡胳膊的手,一个松开之下,莫羡身子没了着力点,不受控制的往后仰,下意识的,她抬手抓住了他侧腰的衣服。这个动作做完,她脸色更是极苍白了去。
然他在下一瞬里才抬手,胳膊还着她的身子,翻阅着手里的文件,眼神又恢复那种惯常的冷漠矜离,仿佛怀里的人不存在一般。
陈荣和垂了眼,默默等待着,在没抬眼朝对面看一眼。
莫羡包裹在他的气息中,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房间里只有他翻页时的细微声响,那声响落在莫羡耳中,只觉刀子割在心口似的,她告诉自己这是个机会,或许可以在这个时间里找到过了这一关的理由,但他手臂每每动作,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体被带着的牵动,办公桌的对面,陈荣和并不发出半点声响,但她半点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她以那般的气势走进这间办公室,却沦落到此。
羞辱感肆虐。
漫长的,遥遥无期的,五分钟。
等他终于拿起笔,她仿佛看到悬在头上的一把刀终于要落下似的,竟有种解脱的怅然感,快些签字吧!让第三个人快些出去吧……
便是再难熬,也只他与她两人的时候解决吧……
她睫毛颤动得厉害,在病弱的脸上像脆弱的两只碟,兀自挣扎。
看着他签完字,把文件递给陈荣和,她攥在他身侧衣服的手越发紧了紧,终于……
“沈总,那我先下去了。”陈荣和垂眼微低头。
“等一下。”他却突然开口,声音淡漠里似多了一分类似邪气的东西,他说:“把待会两个小时之内的行程取消。”
“是,沈总。”
“还有,两个小时内,不要让人来打扰。”
“是,沈总。”
陈荣和很快退出去,带上门的声音像下一幕的号角,莫羡耳中晃着他方才的话,两个小时……
“你……你要做什么。”喉间干涩,她只觉开口的声音惊惧交加,看着他的眼神更是颤动得厉害,“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若不信,你不是有医院的朋友,你大可检查……检查我!”
死死攥着他,仿佛在他之后开口就没了说话的机会,她几乎慌不择言,“我身上除了伤处,再没有其他痕迹!你可以让人检查……沈白,我嫁了你,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是嫁了你,我有底线……那些事我不会做的……”
他就看着她,等她断断续续的话说完,他面上的表情没因她的话波动半分。
绝望。
被堵到死角的困兽。
她仿佛回到那个晚上,他把她带到带偌大镜面的房间里,任她匍匐在他脚边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
“沈白……”她撑着气力挺身,“你要怎么……怎么才肯、才肯信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她眼里急切想证明什么的表情,让他眼底极深处波动了下,在她还未反应过的下一瞬,他蓦地站起了身,两手是抱着她的姿势,莫羡死咬了唇,没让自己发出半句惊呼,只身子忍不住的发抖。
“你……要做什么……”
垂眼,他凉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检查。”
转身从里侧走,他的声音像来自幽远的彼岸,莫羡听到他说,“不是要检查吗,我自己的妻子,还用不着别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