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藤堂一郎,左等右等,迟迟不见顾成勋发信号,担心自己儿子出了什么事,藤堂不免得着急起来,可他偏偏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一遍遍地催人将陈家围个水泄不通。
一个时辰还好忍,两个时辰忍下来可就不太能够接受了,眼看着太已经西斜,昏黄的霞光染上天边的云,陈家宅邸里还是没一点动静。
藤堂的脸上流下冷汗,他忽然想起早些时候进入陈府时感受到的那股子异样的安静,浑身一撼。
当时在场的,虽说有顾成勋那小子,还有一个面生的青年,并几个小厮,可他自从入府到出府都没有看到一个女眷!可见是已经转移走了!
这么想来,顾成勋的话可能只是在拖延时间,而且并不是为了等待救援而拖延,而是为了自救拖延!
难不成陈家里面有什么猫腻不曾?
藤堂一郎想到这里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冷着脸,他举起手几乎就要下令强行突进了。
副官站在他旁边请示:“动手吗,藤堂先生?”
藤堂又有犹豫,但他很快就下定决心——他心中有个不得不去印证的想法,脑中血性崩腾,一时淹没了对藤堂信武性命的担忧。
“进!”他终于发号了施令。
在外等候许久的日本一下子一拥而上,霎时破开了陈家的大门,装备先进器械的日本人们尽数冲进了陈府。
“控制!”
“控制!”
“控制!”
层出不迭的汇报传进藤堂的耳朵里,随后,副官跑到他身边,啪地立了个军姿,“报告,没有人!”
“没有一个人?”不可置信的回头,藤堂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吩咐多彩的,他随后愣了一会儿,又暴怒地吼道:“这么大的陈府!没有人?”
副官被他的气势吓到了,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是!”
藤堂的胸口急速的喘息着,他瞪大了眼睛,气恨地喘气,就算是在看见手下将藤堂新武架出来后也没有一点喜气。
顾成勋这小子的花招耍地够厉害!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藤堂一郎在原地踱步,粗手指挠着脖子上的皮肉,抓出红色的印子,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方法能够变走这么一堆大活人!
就在这时候,又有个小队的队长跑上来汇报情况:“藤堂先生,前面一个厢房发现了一个地道,怀疑目标几人就是从哪里逃走的。”
藤堂一郎听了连忙拉着那小队长往那个方向赶,一边赶着急忙慌地问具体情况:“只有一个地道吗?地道多深,多宽,看起来保存度怎么样,里头有几个人的行走痕迹?大概多长你们探了吗?”
虽然自家上司问地问题又多又杂乱,但那小队长还是冷静地有条不紊地一边引领着藤堂去那间厢房,一边回答道:“只有一个地道,看起来有四五米深,两人宽,年久失修,从积灰的程度上看,应该是早十年挖的,十来个人走过的痕迹,地道具体多长还没有仔细探查。”
藤堂一拍小队长的肩膀,示意对方他做得好。
他跨步走进厢房,正是一眼看见了地上那个两人合抱大的地道口。
旁边的小队长就要下令进入其中探查,却被藤堂拦住,藤堂冷着脸,“不必,这么久,人都已经走出地道了,探查也没用,他顾成勋想要离开扬州就必定要做渡船,回上海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听似冷静的声音中压抑着愤怒与不甘。顾成勋,顾成勋竟然敢戏弄于他!他这小子,这小子竟然敢……
周围的士兵得不到居停的命令也都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干站在原地,谁知这又触碰了藤堂一郎的怒点,“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去码头!”压抑久了,他怒吼一声,“顾成勋这小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罢,藤堂捏紧了拳头,听见自己牙齿打磨的声音。
。
白晓在顾成勋的背上悠悠醒来,耳边再不是呼啸的穿堂风,而是水面上刮过来的东北风了,略有些狂野的风将白晓耳边的碎发舞地飞起——他们这个时候已经登上了渡轮,渡轮也似乎正在远离岸边。
码头两边是一排排的古屋模样的房子,此刻都陷入一片死寂,顾成勋正背着她走在少有人晃荡的甲板上,他们似乎在往船舱中移动。
扬州码头的夜晚很是安静,渡轮喷着气打破了这片凝紧宁静,不远处的古老宅区有一名更夫路过,打着灯笼敲着锣,“一更天!”拉长的音调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甚是空灵。
白晓被这音调惊了一下,原本还迷迷糊糊的神志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她抬头望望静谧的天空,竟是连星辰都望不见。
察觉到白晓醒来的顾成勋站住脚,“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
“白晓你总算醒了,顾少爷可是背了你一路。”阴阳怪气地,挑起的男音在耳边响起,白晓一侧头,看见梁沐秋站在旁边正扬着眉说些有的没的,“其实我们早就出了暗道,只是一直潜伏在码头周围,等到最近的一班渡轮要离港,这才匆忙赶上的,就是怕藤堂拦船。”
“不过差点就赶不上了。”
他的声音就像是卯足了劲儿敲的鼓,本就大得很,再加上四下无人,周围一片寂静,那声音又显得几分大。此刻听在心事重重的白晓耳里竟有些五雷轰顶的效果。
陈梁接着道:“我们等日本人搜了船收队后才偷偷上来的,虽然有些风险。”
“好在这渡船可以接受补票。”白晓身下的人发出声音,喉腔的震动顺着骨骼顺着肌理传到白晓身上来,她揉揉眼睛,察觉到自己还在顾成勋背上,霎时就红了脸,挣扎着跳下来。
她有些尴尬,也有些语无伦次,对着顾成勋的那张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直视的了,她有些仓皇地擦了擦唇角因为睡地过香而流出的湿润。
“不……不好意思啊。”白晓的右眼跳了跳,她勉强道。
顾成勋却表示没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我们已经上船了。”
白晓对着他说不出话来。
而此刻,因为拦了好几班渡船强行搜查却无果的日本人,在搜查了最后一班渡船后就收队了,为首的小队长抬脚跨进码头附近的咖啡店,向端着杯茶水的藤堂一郎汇报工作情况。
“没有发现异常?”
“是的,收队之前,都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小队长道,“就是最后一班船次也来回搜检过了。”
藤堂沉吟片刻,随后问:“你们看着船离开了?”
“没有。”小队长回答,“不过我们收队没多久后,船就开走了。”
“船还没走,为什么收队?”藤堂质问。
“那是今港的最后一班渡船。”小队长如实回答,在他看来,已经检查过最后一班渡船,都没有发现人,应该就没问题了,他这么想,没想到却受到了藤堂的勃然大怒。
藤堂拍案而起,一拳头捶上那人的脑袋,骂道:“猪脑子!谁让你自作主张?就因为是最后一班才不能轻易放松,老子戒备越是森严,顾成勋那小子就必然会今天离开扬州,所以他一定会赶上那最后一班船次!”
“可是藤堂先生,我们已经搜过了,没有异样。”小队长还在挣扎。
“放屁!你们走了以后呢?谁保证他们不是这个时候摸上船的?”藤堂将手里的茶一丢,泼开的茶水滚了一桌子,他随后大手一挥,怒目瞪道:“还不追!开船追!”
被他敲得晕头转向的小队长就要立军姿却被藤堂一把丢了出去,还伴随着一声骂。他只得连滚带爬地再去调动人马。
渡船上,梁沐秋在船尾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今天在那窄道里头走了一个时辰,身体到现在都没舒展开来,也不知道顾成勋那小子是怎么有精力背着个大活人走这么远的路还不垮,不仅如此,那小子现在还有精力配着美人玩笑。
他这样想着,啧啧了两声。
他们坐的渡船是扬州去上海方向的最后一班,此刻宽阔的江域上只有他们一条船在往前航行,旁边或有些小船停在岸边,却也只是点着烛火不动罢了——那些小渔船们在江上打鱼一天,是休息的时候了。
梁沐秋感受着船尾的风,周围的景象都在向后倒退,他眯着眼睛向远处眺望。
随后,在他的视野中,冒出几个黑色的小点来,在夜色中,这黑色的小点看着并不十分惹眼,可盯得久了,却连其运动的轨迹都看地分清——好像是小型汽艇,正铆足了马力冲着这个方向来。
若是平时,梁沐秋不会觉得奇怪,可他们毕竟还处于被藤堂一郎追杀的阶段,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度让他脑中警铃大作,来不及多想,就跑着从船尾奔向船舱,在那里,其乐融融的温暖舱室内,正进行着一场临时举办的小型舞会,而舞池内双双作舞的,就又顾成勋和白晓两个。
不好,不好。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梁沐秋在甲板上狂奔。
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