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堂一郎灰溜溜地从陈家出来的时候,气地差点将一口牙咬碎,他在中国摸爬滚打这么久,还被哪个小子牵着鼻子走过,顾成勋算是第一个,甚至比他那哥哥还要能耐些难缠些,竟是一张嘴骗了他几张地契和一个人头!
该死的顾家小子!
但他转念一想,或者顾成勋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救援,他只要牢牢地守着陈家大院,不让任何一个人进出,那么顾成勋等人自然就成了瓮中之鳖,困地久了没有办法了,也就没有了和他周旋的资本和底气。
到时候,他藤堂就要把那狡猾的小子抓出来狠狠地作弄一番一雪前耻。
这么想的藤堂一郎冷着脸严厉地下达了简短长期的命令:“各小队原地待命,一旦有人闯出或是有人企图进入,杀!”
而此刻,守在陈家后院的白晓焦急地大半会儿终于等到了顾成勋和梁沐秋的到来。
顾成勋将手中的单子拿着在白晓眼前晃悠:“你看看,被我拿到了吧?藤堂老贼到底是自傲久了,真当每个人都能够被他玩弄在掌心?”他将合同一张一张地数给白晓看,而白晓却没这个心思。
她抓着顾成勋的衣袖,略有些紧张,说话舌头都打架了,“那个信武呢?你们就这么还给藤堂了?藤堂老奸巨猾摆明了不会就这么放过咱们,他能这么轻易放过?”
说到最后她越说越着急。
顾成勋看着她像是热锅上焦热的蚂蚁一般,忍不住笑了,“你想什么呢?我有那么你想的那么傻么?”
白晓疑惑地抬头。
梁沐秋在旁边笑地东倒西歪,“顾成勋这小子考虑地周全呢,我们和藤堂约好,让他们先出去,等约好时间再进来接人,他若是违反规定,那我们立马一枪毙了信武。”
“信武人呢?”白晓又问。
顾成勋耸肩,“被绑在厅堂里头,你放心,那地方绝对是死角,不管是日本人的狙击手还是勘察兵,不进来的话时根本看不见的。”
得了顾成勋的话,白晓这才舒出一口气。
“所以咱们这就走?东西已经收好了。”白晓拍拍裙子,单单拎着个手提包,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些保镖连带山山,白晓都已经安排他们走了,现在恐怕正在回上海的渡轮上,当初带来的包裹也都收拾妥当由他们带走。
还没能有着落的,就剩下他们几个连带陈梁和那几个楼留守在陈府的小厮,此刻一并聚在这院落里。
陈梁从厢房里走出来,他手里端着把老式的气枪,“他们几个没事。”指的是那几个小厮,“一出陈府就各自逃命去了,主要我们这四个人,如何顺利出去。”
“陈老,您那是什么呀。”梁沐秋笑地恨不得眼泪都流出来。他指着陈梁手里上了灰尘的老枪,“这能打死人吗?”
陈梁不动声色地拔栓上膛,目光肃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打地死野猪,也打地死人。”
梁沐秋抖了抖,讪笑了两声。
顾成勋一巴掌拍上梁沐秋的肩膀,扬起下颚,“你也和我们一起,扬州城你大概是待不下去了,去上海吧。”
躲开顾成勋的手,梁沐秋利索地翻了个白眼,“不然呢?我帮你揍了我的上司,工作也丢了,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养养我?”
顾成勋扯了一下唇角,“给你安排个差事到是可以,自食其力吧。”
撇嘴。
白晓插话,“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顾成勋回道。
说着话,他就大步迈进一旁的某个厢房,其他人随后跟上。
这个厢房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简单的几样家具,案牍,书架以及卧榻,而那卧榻此刻也已经移了位,像是被人推开来一般,露出原本隐藏在卧榻下的暗道。
这是陈家早些年在江南开始打拼时就挖好的暗道,就是为防夺命害财之难。时间一长新人来老人去,后来的陈府居然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了,而陈家一直顺风顺水发展到现在,于是,直到今天才真正启用这个暗道。
陈梁之前将暗道的存在告知了顾成勋,也正是有此后路,他才敢这样和藤堂一郎硬碰硬。
数十人纷纷爬下暗道。
这条暗道年久失修,再加上光线昏暗,路并不好走,墙壁上也到处是结了的蜘蛛等爬虫的网子,一不小心就要蒙上脸。
顾成勋本来打算在前面开道,可看着走在最后在地下通道台阶上满满挪动的白晓,他于是侧身让其他人先过去。
“怎么了?”
顾成勋关心道。
白晓扁着嘴,她踏了踏脚上的鞋,“今天鞋子穿的不太好。”
说着她就去摸墙上突起的石头,扶着往下走。
顾成勋于是顺着白晓的身子往下看,昏暗的光线中,碎花的圆头小高跟的皮鞋弧出一道光。
暗道中的台阶又窄又抖,白晓不得不十分小心,生怕一个趔趄就滚下楼梯。
她刚才就是故意拖在所有人的最后面,为的就是怕自己的迟缓行动阻碍了前人的步伐。
哪知等着其他人都走了,她踏上那块石阶,失修的台阶发出一声腐朽的‘嘎咋’声,直接掉落了几颗石子下去,她人也一个没站稳,腿一软几乎就要摔下去,出了一身冷汗。
也是因为如此,她的动作才更慢,也从而被顾成勋发现了。
“手。”白晓正摸索着凹凸不平的墙壁寻求一个稳固的地点抓住,耳边却传来沉稳的男声。
白晓看见顾成勋漆黑的眼眸和他伸出的手。此时的顾成勋仿佛又回到之前在陆府时的那一副冷静淡漠的模样,对方明明在看自己,但是漆黑的瞳孔里却什么都没有。
犹豫了一下,她把手递过去,便被一只温软的手紧紧地裹住,这双手很暖很软,不似想象中的冰凉,让她心安。
顾成勋往上爬了几个台阶,高大的身躯贴住她,几乎把她裹在胸口。白晓心中一时乱,几乎忘了要走下去。
“走吧。”顾成勋沉稳的腔调传来,白晓恍然惊觉,她立刻埋下头,盯紧了脚下的路。
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在顾成勋的搀扶下,他们走地十分稳当,松动的石块也再也牵绊不住白晓的步子,他们越走越快,慢慢赶上前面的人。
顾成勋低头看看被他握着手,因为慌张,整个中心几乎都倚在他身上的女子,白晓正全神贯注地努力走好每一步,丝毫没有意识到顾成勋的目光。
下了台阶,进入一段平长的甬道,顾成勋却没有因此放开手,白晓也没有要抽出手的意思,他们继续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脚后跟猝痛起来,皮质的后跟拉扯着细嫩的皮肤,白晓忍不住“嘶——”地一声倒抽一口两气。
整个人也随之顿住。
顾成勋的声音再度响起,“发生什么事了?”
白晓跳起来,抬起一条腿,揉了揉发红肿起的脚脖子,最后又放下,踩了踩。
“没事,我们走吧,要不然就跟不上他们了。”白晓扯出笑意,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顾成勋却一动不动,他紧紧地盯着白晓的脚,直盯地白晓等我脚都不自在起来,她挪了挪,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顾成勋打断。
“磨破皮了?”顾成勋蹙眉。
白晓抿紧了唇。
“上来吧。”
温润的男声,白晓有些吃惊地抬头,顾成勋的脸孔在凹凸不平的岩石的阴影下糊成一片,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随后他回过神蹲下,将整个背脊都展现在白晓的面前。
白晓心中一动,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来。”顾成勋又重复了一遍,“再不走可赶不上他们了。”
白晓犹豫地动了动,她抬头看着前方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一咬牙爬上了顾成勋的肩头。
顾成勋毫不费力地托起白晓。
白晓比他想象地要轻地多,毫不费力,一抬就起。他搂着白晓藕一般的腿,在白晓看不见的地方,微笑。
两个人紧贴的地方,暖意更甚。
白晓将垂着头,顾成勋脚步子飞快,很快就追上了走在他们前面的梁沐秋。
梁沐秋见顾成勋背着白晓也不觉得奇怪,只朝顾成勋道:“陈叔说还有一两公里才能出去。”
顾成勋淡淡地应了一声,他微微侧过头去看白晓。
白晓则趴在顾成勋的背上,随着对方身体的运动一起一伏,她闭着眼,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隧道的堂风。
顾成勋走的很快却十分地稳,他总是踏在结实的地石上,既能让他们赶上前面的人,又能让白晓安静地贴在自己透着暖气的背上,听他淡淡的呼吸声。
白晓闭着眼,被摇地昏昏沉沉,眼前飘忽起无数个人影。
那个陆府初见大雪纷飞中裹体清冷唇角带笑的顾成勋。
那个紫藤花园中向她伸出手将她从枯井的叹息中拉回来的顾成勋。
那个浑身是血一身戾气将她压在身下哑着嗓子问她是谁的顾成勋。
那个磁音撩人霸气非凡仿佛掌握了所有局势的顾成勋。
还有那个……背着她走过千丈地道的顾成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