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钱在顾成勋等人的示意下很快就将假消息传播出去,当日本人的代表兴致勃勃地走进陈家大门的时候,当头一棍棒就将过来的几个人全部干倒。
领头的一个年轻人眼前一阵天摇地动,随后就倒地不醒了。
顾成勋丢开木棍子,拍了拍手谈掉手掌心的灰尘,他走上去,一把拽起为首的年轻人的脑袋,喜笑颜开,“这一回算是赚上了。”
白晓不明原因。
她大概想起,藤堂姓,是和顾家做生意的那个日本人?
顾成勋解释道:“这是藤堂一郎的儿子,是叫藤堂信武的,我原本只是想扬州这波作祟的日本人可能和藤堂一郎是一丘之貉,谁知道就根本就是藤堂搞的鬼。”
他将那人的面貌转到白晓能够看见的角度,随后摇晃着那毫无反应的头颅,“正好,这样我也不用另外在处心积虑地挑起和藤堂利益集团的矛盾了。”
白晓拍拍裙子,她如何不知顾成勋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的。
不过同样,他的做法,也肯定会动摇由顾龙朱掌握的顾家大局。
不过顾成勋并不在意,他要的就是这样。
将藤堂信武几人绑好丢到陈家的厢房里,又放了一个小喽喽回去报信,做好这一切,顾成勋就坐等剩下的日本人上门了。
趁着这个空暇,陈梁的一些话也说清楚了。原来,陈莽的死就是这些人干的,之前这批日本人就找到陈家,要陈梁配合出资,陈梁推脱了,谁知日本人竟然杀了陈莽泄愤,并且作为警告,还以陈家一门上下百十来人口的性命为要挟,想要逼迫陈梁就范。
“老夫也是无法,这才想到求助于二位。”陈梁一脸苦相,这几日好像老了十岁。
“陈老,其实当初我们一进城,您就已经得到消息了吧?”白晓发问,她一直觉得很奇怪的一点,就是对于他们被陈莽缠上,陈梁得知后竟然一点都不吃惊。
陈梁叹道:“当时老夫被日本人盯上,连带整个陈家都成为他们的案板鱼肉,对待出入扬州城的人,自然也关注过多,更何况,十来个彪形大汉入住酒店,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忽略的。”
“于是您就查了我们的身份并且决定将扯进来。”白晓道。
虽然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她本人异常反感这种事
把你查地干干净净,让你像是个被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暴露在空气中。
这感觉实在是喜欢不来。
陈梁苦笑,“这实乃老夫能够想到的下下策,但也确实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唯有我能够拥有更强的筹码,我才能保全陈家,只可惜,我儿,终究是没赶上这个好时候……”
顾成勋摸着下颚,对陈梁的这些话不作反应,于他而言,陈梁耍的什么心眼都不用放在心上,他想要的事结果,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道:“陈老,不是我说,今日这么一闹,就算事成,日本人也不可能放过陈家,您真的做好打算了?”
陈家在扬州虽然不是一家独大,但毕竟也是雄踞此地许久,又是陈梁半辈子的心血,说要放弃,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而陈梁却摇摇头,目光坚定,酱紫色的脸上沟壑纵横,“老夫唯一的儿子已死,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至于家眷,这两天就会回老家去,然后等此事了结后,老夫也必当遣散家丁,不再留在这是非之地。”
顾成勋朝白晓使了个眼色,白晓会意,他提示道:“陈家是您半辈子的心血,就这样化为乌有,您心里或许不甘心,成勋有个主意,也许您该来上海瞧瞧。”
陈梁显然知道顾成勋是什么意思,毫不犹豫地开口。“顾少爷,七太太,你们说笑了。我本就是陆家家奴,本来这件事结束,我也打算回到上海的。”他垂着松散的眼皮子,这么说。
有了陈梁像是承诺一样的肯定答复后,白晓和顾成勋心里都有了底。本来这次来扬州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取以陈梁为首的江南各大家的支持,虽说被卷进日本人的案子里了,但总归还不算太糟糕,至少——陈梁本人的支持已经到手了。
虽然不是整个陈家,但很大程度上,陈梁这个身经百战的精明商人,那一肚子的经可是几个陈家的财富和资金都换不来,能够得到这样的人的全力相助,实在是不亏。
此番算盘打地啪啪响,又苦等了几日,日本人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而带着一大堆随从声势浩大、气势汹汹来到城府的,是藤堂一郎本人。
其实说吃惊也不吃惊,毕竟他们抓的这个藤堂信武是是人家亲儿子,说不吃惊却也要吃惊,藤堂一郎本人应该是在上海来着,得到消息竟然也亲自过来了。
“诚意十足吧?顾少爷?”藤堂冷着脸,他站在陈家的门口,微昂着头颅用还不连贯流利的中文,傲然问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中堂内的顾成勋,声音宏亮而清晰。藤堂一郎将近五十岁的模样,一身笔挺的西装,两鬓是发白的头发,举止威严,一看就是资本家,换而言之,上海人喜欢称之为“大亨”。
曾经一度,顾成勋也被冠上过这个滑稽可笑的称号。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顾成勋坐在屋子内,梁沐秋站在他旁边,两个人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出迎的意思,见到藤堂一郎等人,顾成勋微微一笑,他探手示意下去,于是便有一群小厮窜出去,挨个儿就要将来人都搜一遍,藤堂一郎自然不愿意,他歪了歪头,沙哑的声音砸在地上,“这是什么意思?”
咔嗒一声,枪栓的声音响起。
顾成勋举着一把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藤堂一郎,隔着几十来米的距离,藤堂几乎完全感知到了那股压迫感,纵横中原这么久,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敢这么威胁他了,再加上那双深邃的黑色瞳孔,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也仅仅是去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已,藤堂不动神色。
顾成勋笑着又将枪口移到旁边去,藤堂一郎这才注意到跪坐在地上被绑住的一团人体,模模糊糊像是藤堂信武的样子,于是耳边又传来顾成勋带着火药味的扬声:“藤堂先生,表示诚心嘛。”
藤堂心中暗骂,他眯起眼睛,张开双臂,任由几个小厮在身上摸来摸去,远处的顾成勋因此笑了一声。藤堂额角的青筋也抽动地越发频繁,他忍不住斜眼瞥视不远处阁楼上的一个小窗口——如果顾成勋敢出来,那么隐藏在窗台的狙击手就一定会一枪爆了对方的头。
惹怒了他藤堂君,就是顾成勋有个叫顾龙朱的哥也不管用。
不过那小子狡猾地很,他这边这么大的阵仗,顾成勋居然也能够纹丝不动——难道,是看出来他打算灭口的意图了吗?
小厮动作很麻利,很快就将几人随身携带的配枪全部卸下。
随后,藤堂几人在小厮的引领下走进中堂,一直到顾成勋的面前,而顾成勋也才在这个时候缓缓站起身,笑着迎接他们上座。
藤堂坐下来,顾成勋坐到他对面,顺带压着信武。
信武呜呜地呼唤着,藤堂皱起眉毛,在等顾成勋说话。敏锐的知觉度让他注意到这个地方有所不同——似乎是太过于安静了些,可仅仅看表面却又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男人只好屏息凝神去试探顾成勋的真实目的。
顾成勋先发话了:“话不多说,想来那位报信的已经和藤堂先生说全了我的意思,那就直接点,藤堂先生,我要的东西呢?”
藤堂身体一僵,随后咬紧了牙关,顾成勋要的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这小崽子的要求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不过他很快就松下蹙紧的心头。
算了,暂时安抚着小狼崽子的情绪,只要等他带着信武撤出陈家,那么安排在外面的持枪同僚就会立马杀入将陈府上下杀个片甲不留,到时候,这些契书和企业的经管权还会回到他的手上……
这么打着算盘的藤堂一郎很快交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签名了的有法律效力的文件,按照顾成勋的要求,这些文件中涉及有三家小型的加工厂,四家日本人投资的上海本地的制造业工厂,一个市场资本估算为五十万的信托公司。
将东西递给顾成勋,藤堂迫不及待道:“你要的都在这里了,信武可以交给我了吗?”
顾成勋也不多话,只仔仔细细地将那些合约尽数核对完毕,又指出几个明显是为了钻漏洞存在的模糊语言,现场令他们改了,这才松下口。
“藤堂先生诚意十足,那么成勋自然也不能失了诚意,人是要还的。”他笑着手一挥,梁沐秋就配合地将信武拎起来,日本人像是一只在水里打漂的旱鸭子,挣扎着双腿,顾成勋将那一沓文件收起来,下一刻却话锋一转:“不过至于信武先生,恐怕还得一会儿再换给您。”
这么说着,顾成勋站起来,转身就欲离开,藤堂一郎大骇,他蹭地站起身,怒目,“你什么意思?出尔反尔?”他的中文说的不是很好,此刻一着急,就显得更加滑稽,而顾成勋明明会说日语,可此刻也像是为了戏弄对方一样偏偏不提一字。
“成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顾成勋弯起唇,他甩了甩手上的文件,“藤堂先生为了得到这些产业耗费了很多‘心思’,突然被人拿走了难免心有不甘,万一您在外头布下了天罗地网呢?一旦信武跟着藤堂先生一起出去了,那么先生的脾气必然咽不下这口气,一个命令,到时候那些持枪的日本人冲进来,毕竟脑袋只有一个,成勋自然也怕死,所以就不得不多点提防了,是不是?”
“您也不是被拔了爪子的猫,就是成勋也不敢不提防警惕,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等成勋做好了准备,到时候在陈家后院放起烟花,先生一看到这个信号,就可以进来领人了,我会将信武放置在这间屋子里。”顾成勋这么说。
藤堂一郎不太听得懂顾成勋的比喻,看着藤堂信武挣扎着,眼底流露出求救的目光,作为父亲的他就要动身,下一刻却又被梁沐秋举着枪抵住脑袋。
痞里痞气的笑容勾在唇角,梁沐秋笑地人畜无害天真善良,将信武交给身边的小厮,他一步一步地逼近藤堂一郎,扬起的声调带着戏谑玩味的意思,“成勋说的很清楚,藤堂先生,还是小心点哦。”
“否则,子弹不长眼。”最后一句话,语调直落,声音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