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洪琛眯着眼睛,对这样的紧张局势似乎毫不放在心上,他在打量什么?白晓也不知道,顾成勋更加看不透,但顾成勋,却有手段让这个年愈半百的老头子上火——所有的商人因为敛财的手段本身就是投机倒把的,所以他们比常人更加害怕背叛,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可惜,顾成勋此刻身体成这样,势必是不能加入这场舞台的,于是接下来,就要看看顾龙朱会不会按照他所安排的剧本那样走下去。
顾龙朱的眼神冰冷,冷冷地扫视周围的人,容香在她手中挣扎,几乎要断气。
“顾少爷!”伴随一身尖锐的带着颤抖的女声的响起,僵局才得以打破,顾龙朱循着声音看过去,望见跪坐在地上,手腕用力撑着瘦削身体的白晓,对方紧紧地咬着下唇,在他将目光投过去的时候用微不可见的幅度颤抖了一下,随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怯怯开口道:“容香太太,快死了。”
顾龙朱被那双带水的柔软眼眸看地发杵,他心里有点不痛快,虽然他并不在意容香的死活,但容香若是真死了,两家关系会因此恶化也说不定,毕竟这个二太太是陆家三子的母亲……想到这里,顾龙朱缓缓松开手,容香整个人便狠狠地坠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陆良又见状赶忙扑过去扶起她来,手拍背帮助容香顺气,容香脸色已经成了酱肝色,她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又大口大口地呼入好几口新鲜空气,才缓过劲儿来。
顾龙朱后退一步,皮鞋跟砸地,发出一道悦耳的声音。
陆洪琛也在这个时候发话,“世侄,太着急了。”
顾龙朱冷笑,“您倒是教我一个不着急的法子,不过若是牵涉陆顾两家的关系和生意来往的话,恐怕您也该放在心上,我父我母一向疼爱成勋。”
“总该等爷来处理才是。”陆洪琛缓缓摇头,突然笑了一下,他那张因为生病而急速枯老的面容显得更加诡异。
顾龙朱道:“自然全凭您处理,如果……”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被人给打断了,不满地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目光接触到一张熟悉精致的面孔——那里,门口,陆宛若正捏着一张单子扶着门框大喘气,好像在赶来的路上耗费了太多的体力似的,她的身后,急急也跑进一个身着火辣衣裳的年轻貌美的女子。
正是楼重潇。
白晓根本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也会出现在这里,她张着嘴,没反应过来。
楼重潇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白晓,便绕过她先陆宛若一步走到陆洪琛的旁边去,附在陆洪琛耳边说了什么,陆洪琛的脸色便忽然难看起来,他几乎是愤怒地大喘气,瘦削单薄的胸膛急速地起伏,心窝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般。
等陆宛若喘上气了,她才一步一挪地走到陆洪琛旁边,将手里的单子交给陆洪琛看了。
陆洪琛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狠狠地剜了容香陆良又一眼。
陆良又搂着容香不知所云地在一旁,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去看的时候,那单子却已经被陆洪琛大力地捏皱了。
“我的好太太。”陆洪琛冷笑一声,对着容香,一语毕,又对着陆良又,“我的好儿子?你们对我可真是好啊。”
陆良又,“父亲你在说什么呢?”
陆洪琛冷笑,将那单子揉成团丢到陆良又的面前,陆良又安顿好了容香,便捡来看,展开来,只见满眼的都是一些看不懂的名词,单子的最上方,还写着“上海医院化验单”这样的字样。
“这是什么?”陆良又不解。
陆宛若蹙起柳眉,她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陆洪琛,痛心道:“三哥,我没想到,你居然连父亲也……”她话说了一半便诚惶诚恐地把头低了下去,倒是楼重潇毫不顾忌地将话说全了,“你连你亲爹都敢害,也是胆大包天,是容香给你的这个胆子呢,还是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陆良又自然是一头雾水,而容香还没能从刚才顾龙朱给的冲击波中回复过来,只是呆滞地将目光移到陆良又身上去。
“你之前,给你老子注射的什么?”楼重潇便冷笑着问他。
陆良又张了张嘴,“就是治疗的药物。”
“药物?”楼重潇重复了一遍,她吐出一口气,指了指陆良又手上的单子,“那化验单上可是写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多致命的病人不能使用的药物。”她嗤笑一声,“可没人想冤枉你,事实就是这么写的。”
陆良又一愣,他随后又将那单子翻过来瞧看,可奈何他自己也不懂这些药,只忙地焦头烂额。苍天可鉴,日月作证!他之前给陆洪琛注射的确实是按照药方来制作的治病药,是为了能够让陆洪琛中途不发病顺利完成他们的计划所准备的……
怎么就变成了要谋害的证据了?
陆良又咬牙,“这绝对是假的!我怎么敢害父亲!”
楼重潇冷眼旁观,“你的意思是,这位大小姐要冤枉你?或者你的意思是,这位大小姐要将自己犯的过错推到你的身上?这可就是从你注射完毕留下的那个药筒中提取出来的样液查出来的,证据确凿。”
白晓愣愣地看着楼重潇咄咄逼人,一直将陆良又逼到一个无处可退的地方。她觉得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楼重潇什么性格她当然知道,所以她更加没哟办法想象楼重潇咄咄逼人的样子,对方的嘴确实毒辣,可一向都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事就关己也不见得她多着急的样子。
对,就是着急,白晓觉得今天的楼重潇太过于着急了,这种感觉太过于违和,以至于她都不能将楼重潇的脸和她此刻的言行重叠在一起。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不孝子。”就在白晓思索的时候,陆良又几乎就已经被逼到一个无处可退的角落中,他瞪大了眼,看着陆洪琛朝他冷冷地发话,老头子的面孔是冷的,但就是这种表情才让陆良又不寒而栗——那种事不关己毫无感情的眼神,是太过于失望以至于毫不犹豫就想要割舍的眼神。
陆洪琛要割舍自己了!
陆良又的心中全是这样的可怖想法——为了陆修文的地位,他陆洪琛就已经割舍过自己一次,现在他还不信自己,又要再来一次!自己也是陆洪琛的儿子!为什么就比不上陆修文?甚至连芷兰膝下的那个陆皓白都比不上……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恍恍惚惚地起身,他走到陆洪琛的面前,赤红的眼中满是愤恨与愁怒,容香的尖叫声忽近忽远,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一柄手枪抵在陆洪琛的额头,而握着那手枪的手,长在自己的身上——他拿着枪抵着自己亲父的头,那把枪,而且已经是上了膛的。
换句话说,只要他现在摁下扳机,这个叱咤商场的半百老人就要魂归西天。
回过神来的陆良又非但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后悔,看着陆洪琛不可置信颤抖的瞳仁甚至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和成就感。
楼重潇护着陆宛若站在三尺开外的地方,顾龙朱眯紧了眼睛,周围的保镖们也蠢蠢欲动,但几乎美人赶上来,不仅仅是因为陆良又的动作,还因为,陆良又撕破喉咙的那句怒吼,“别过来,过来我就打死他!”
于是场面僵持,没有人敢再上前来。
容香花容失色,惊地一把抱住他的腰,“松手,良又。”
陆良又柔和了眉眼,他斜眼觑道:“妈,这老鬼不信你,也不信我,他想牺牲我们给他大儿子铺路呢,您还护着他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他的语气过于轻柔,陪着他此刻疯狂的表情和持枪的动作却让人毛骨悚然。
容香迟疑了片刻,陆洪琛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松开手默默地坐回地上,瞪大了眼,“你也敢!”
容香苦笑一下,她抿了抿红唇,“老爷,我就这么个儿子,是我的全部,他若没了,我也活不成。若我此刻阻止他,他必然要被老爷整治,良又不能再去西部了,害他成这样的,老爷,是你!你这样的事已经做过一次了!”提起陆良又在西部的那几年,她的眼睛霎时红起来。
“我跟着老爷二十多年,如今说话分量倒不及一个来了二年的小蹄子了?”她自嘲地笑一笑,彻底撒开手来,“老爷,是你逼我们母子的。”容香说话很平静,却字字戳心。
陆洪琛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楼重潇,是吧?”陆良又歪着头,“你诬陷我,晚上我就把你卖到妓院,千人骑万人压,婊子,还有白晓,装吧嗯?把你丢到土匪窝里看你装不装!”
白晓皱了皱眉,她用余光瞥了一眼顾成勋和顾龙朱,那两人还没什么动静,看起来,事态还不在失控的范围内,于是她垂下眸子,安静地等待。
陆良又只以为她是怕了,冷笑着吩咐那些保镖们,“把这几个女人都捆起来!”
保镖们面面相觑,陆良又咬着牙继续道:“大事将成,若你们反对我,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而若现在选择跟着我,那么将来你们就是新一代陆府掌权人的得力手下。”话锋一转,他转头朝陆洪琛道:“只要父亲将陆家的掌控权都传给我,你说是吧,父亲?”
他笑着,将摁在陆洪琛头顶的枪口往下按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