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疯子说着,刀往卫小蛮的脖子上一架,手上没有轻重,小蛮雪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条红线。
须弥子急得快按耐不住:“你把她放了!”
卫小蛮虽暂时不能使用法力,但是对付一个疯子还是绰绰有余。但眼下围观群众众多,大都里想要抓他们的人躲在暗处蠢蠢欲动,她不能贸然行事,以免惹人怀疑。
她使了眼色,示意须弥子也不要轻举妄动。须弥子恼恨的咬牙停止做法。
很快有人过来,为首的女子一身男儿打扮,头发高高梳起,手上摇着一把江南七公手笔的折扇。她身后有数名精壮的汉子,一看就是练家子。
“石惊天,你别的本事没有,暗中在我的马蹄子上扎根,抓一个弱质女流来给你当挡箭牌。我看你这一下果然是要石破天惊,给御史大人长脸了!”
须弥子见到来人,上前一把揪住女子的领子,吼道:“你赶紧让他把我师妹给放了!”
左右精壮的汉子立刻上前,把须弥子往上一举,须弥子就成了牙签上的一块凸肉。
孟宝宝滴溜溜的眼珠子在须弥子脸上打转,嘴角抿着一抹捉摸不清的笑:“是你。”
须弥子头一昂:“是我!赶紧让你的人把我师妹放了!”
孟宝宝摇着扇子转过来,盯着被石惊天挟持的小女子,一身白衣胜雪,容貌俏丽,果然是个美人。
“和尚还有师妹,我怎么没听说过?”她“噗嗤”一声笑了,扭过脸揶揄道,“只怕是哪个庵堂里的姑子吧!”
边上的精壮汉子和围观人群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和尚配姑子,绝配!”
卫小蛮也生气了。这么侮辱人,是不把人放在眼里么?瞪着眼睛瞧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卫小蛮搓着牙根,指尖燃了一团幽火。
眼下动用法力,对她自身损伤极大,可她到底还是个才刚及笄的小姑娘,经不得别人这样辱没。就要动手,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跑了出来。
“小妹啊!哎呀我的小妹!姐姐可算找到你了!”
那女人一边拿袖子遮着脸哭,一边要往石惊天这里冲过来,被好心人拦住:“姑娘过去不得!那人是个疯的!”
那女人把袖子一甩,一下坐倒在地上:“我不管!好不容易寻着我的妹子,断不能再叫我们姐妹俩分开!”
“天杀的灾年荒年!我们姐妹俩是从北方逃难来投奔亲戚的,半路上叫流寇冲散了!我一路找一路问,讨饭来的大都,总算天不亏我,还叫我见着妹纸!我一定要救她!救不得,就一道死了也好!官不管民,天要断了百姓的路,还有什么活头!”
她说着又一下站起来,要拿那细细的胳膊去夺石惊天的匕首。
卫小蛮瞪着眼睛,是瞎了又呆了。别人看来,那就是个弱质女子拼了性命勇救亲妹的感人画面,在卫小蛮眼睛里,套着李秋月身体的赵濯江扭捏嗓子,横冲猛撞,辣得她眼睛都快要瞎了!
北方重镇一年前因旱灾,颗粒无收,朝中曾有赈灾的钱粮运过去,结果在半路被流寇劫走。负责此案的钦差声称要剿匪,还押运钱粮的官差公道。最后却流出官差监守自盗,钦差亦有份参与的传言来。再往后便是北疆祈人侵扰马登山一带,赈灾钱粮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眼下被这突然跑来的女人一提,大家都想起来,那个钦差正是石惊天的叔父,现任两江总督的石德道。
围观的百姓起先还只是看热闹,经人这么一提,激愤之情一下压过看热闹的悠闲心态,再加上石惊天在都城里仗着祖上的荫德也没少干让人愤慨的恶心事儿,围观的百姓竟一哄着上前要找石惊天算账。
石惊天吃了五石散,疯是够疯了,手脚却飘飘然没多少力气。这么多人猝不及防一拥而上,他手里的刀“哐当”一下掉了,人被推倒在地上。卫小蛮摸了一下脖子,温温热热的血,她的血可精贵得很,这狗仗人势的官家子弟!她抬起一只脚正要踩上去报个仇,乱糟糟的人堆里伸过来一只手,把她拉着就往缝隙里扯。
卫小蛮以为是师兄须弥子,也就跟着走了。到了一个空荡的巷子里,才看到眼前的人。
“小蛮!你果真没事!”
独孤修长眉一扬,高兴的往前,一把将卫小蛮抱在怀里。
他左右脸上画了无数的麻子,额头中心还弄了个肉芽,卫小蛮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来,胳膊肘一曲,独孤修就吃了一拳。
他“哎哟”一声,两手抱住肚子往后一缩。突然想起来,自己眼下是半个鬼,根本就察觉不到疼痛,又直起身来,高兴的眨着眼睛:“一点儿都不疼!”
见卫小蛮瞪着眼睛,陌生人一般的望着他。独孤修才想起来,为了避人耳目,他让赵濯江把自己画成了一个丑八怪。忙的拿手擦了擦脸上的麻子,他说:“我!是我啊!独孤!”
卫小蛮低头瞧了瞧他比常人偏淡的影子,反应过来。果然是独孤修。
所以说不能使用法力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见到她态度缓和下来,独孤修吐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失忆了呢!”
卫小蛮问:“是你让赵将军去捣乱的?”
独孤修提了下眉毛:“演得怎么样?”
卫小蛮:“……”
“那是李秋月,不是赵濯江。赵濯江在这里。”
独孤修说着,从房顶上跳下来一个人,年纪约莫有二十五六,剑眉星目,长得倒也俊俏。然而和赵濯江的魂魄,俨然不是一个人。
卫小蛮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咱们先回去,等回了家,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独孤修示意赵濯江:“小六,你去告诉你堂姐,人已经救着了,可以走了。”
那改头换面,更改了名字叫“小六”的赵濯江一拱手,快步离开。
“赵濯江赵将军?”
独孤修点点头,让卫小蛮走到身旁,他吐了口气说道:“我和赵将军那天进了都城,都城里已经开始张贴起告示来。为免叫人抓住,我就让赵将军去找他在城中的好友,陈定毅将军,替我们找到了李秋月姑娘的堂叔。”
“赵濯江不可能离开李秋月的身体进入另外一个人的身体,是谁?是谁做的法?”
赵濯江用笸箩幻法占据了李秋月的身体,虽然笸箩幻法在她的干预下没有彻底完成,但是也大差不差。所以她才会不间断的让李秋月服用锁魂丸,以免李秋月因为长期被赵濯江附身而魂魄离体。她没有办法让赵濯江彻底离开李秋月的身体,就算是她的师父鉴心大师也没有办法。
卫小蛮不但疑惑,更是担心。
独孤修安慰的看了看她:“你看我都好好的,所以这件事一定不会是坏事。你先听我说完,等我说完,自然就什么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卫小蛮蹙紧了眉头。抿唇看着他。
独孤修不禁有点儿想笑,她这个样子,他居然想到自己的小妹,昭华公主。
想到昭华,独孤修忍不住叹了一声。他没有想到皇兄居然真的会下旨,让昭华去和亲。祈人明明已经被打退到边境线外,为什么还要窝囊的把堂堂九州公主送去和亲!假如他在朝中,假如他还活着,他一定不会让皇兄答应祈人使臣的求亲。
咽下愤怒和不甘,独孤修继续和卫小蛮说他和赵濯江在这一天一夜之间经历的事情。
原来他和赵濯江是夜,见到了金执吾统领陈定毅。陈定毅是赵濯江的生死之交,他虽然对赵濯江附身女儿身的事情感到匪夷所思,但最终还是相信了赵濯江,并迅速帮他们找到了李秋月的堂叔,李大有。李大有见到侄女带了“夫婿”上门,二儿子病重,还是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当天夜里李大有的二儿子病重不治,就在李大有夫妇伤心欲绝的要替儿子收拾治丧的时候,一道惊雷劈中了一旁的李秋月,而后,早就已经断了气的李大有二儿子,小名小六的又活了过来,藏在李秋月身体里的赵濯江,借尸还魂了!
卫小蛮听他一番描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借尸还魂?无论是道家还是佛家,这都是禁忌。难道是冥界出现了什么差错?不,不可能。
说话就到了李秋月堂叔的宅子。一个两进的宅院,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李宅”两个大字。
李秋月的堂叔是个做丝绸生意的商贩,在大都几年,也赚了点儿身家。宅院算是好的了。
卫小蛮站在李宅门口就察觉到一股极强的妖气,等她一进门,扑鼻而来的狐狸味。明白了,不是借尸还魂,是移花接木。
独孤修热情的邀卫小蛮进去,卫小蛮一把拉住他,问:“我给你的手串你还戴着吗?”
独孤修脸上微微一红,他把手伸出来,露出卫小蛮替他编织的手串:“你说不准摘下来,我当然不会摘。”
卫小蛮点头:“那就好。”
难怪他身上没有狐狸味。看来那只千年老狐狸是因为这个才迟迟没有下手。卫小蛮不禁庆幸,还好她和须弥子来得快。
“快进去吧,我和李二叔说了要带两个朋友过来,他早就已经准备了酒席,要替你和和尚接风洗尘了!”
独孤修一边说一边催促卫小蛮进门。
卫小蛮伸手抓住独孤修的腕子,她笑起来,眉眼具弯:“不忙。我第一回来大都,总听说大都红怡坊的乐曲雅俗共赏,你带我去听听怎么样?”
独孤修视线落在她握住他腕子的纤纤玉手上,冰冷的身体烫得要烧起来似的。他眼皮都不会眨了,舌头也有点儿大,结结巴巴道:“你,你说怎么样,就,就怎么样。我,我听你的。”
卫小蛮红唇更弯,撇开视线穿进未开的门扉,眸光忽然一利,似针般射出一道利光。穿墙越扉,直扎入满手鲜血,大嚼大啃的狐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