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楼。
徐青云站在窗口边,伸手接住了一直纸鹤。他打开纸鹤一看,眉头微微皱起,站在他身边的罗弶便知道,霍州估计又出事了。
这一个月来,徐凌云往返于霍州和一味宗,两处地方各种都会停留三五日,如此互相轮换。
如果霍州没有意外,那么今日徐凌云应该赶来了一味宗。
但是徐凌云还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他的鹤信。
徐青云的心,又沉了几分。
信中所言,霍州又流窜来一批星海洲的修士,其中有几个修士已堕入邪道,修炼了几位邪气的功法,徐家的修士被打伤了好几个。徐凌云他正在找这几个邪修。
信中还嘱咐徐青云加强一味宗的防守,那几个邪修将霍州几个灵药售卖的铺子抢了个精光,估计一味宗的灵药,也在他们的觊觎之内。
徐青云和罗弶一合计,此事当知会济世真人,因此徐青云当即往山顶上的掌门居去找济世真人。
济世真人看完信,自然又加派了巡山的修士,至此,整个一味宗几乎上下肃严,每个修士都日夜轮休,负担起巡山看护的责任。
连药女别居的少女药童们都被编入了巡山的队伍。
一味宗群山林立,以山为脉,共分为药女峰一脉,太清峰一脉,及一味峰一脉。
药女峰里谷地很多,最适合种药不过,一味宗大多数修士、杂役,都住在药女峰诸山附近。太清峰一脉山多险峻,除了炼丹的修士们借助地心岩火炼丹,太清峰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迹。
一味峰拱守着一味宗的大门,也是护山阵法的阵心所在。
药女别居里头的药童们,多被派到一味峰附近巡逻,这里是宗门核心之处,也是最安全的。
按照妙言长老的建议,药童们毕竟是年幼的女修,胆子又小,也没见过什么风波,放在偏远的地方,若是遇见邪修,不但自身难保,还会让人转了空子。
徐青云从一味楼里出来时,便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少女药童。她自称多瓣,说自己是白萱的朋友。
徐凌云不在,而且他走之前将权由悉数交给了徐青云,所以最近徐青云常常事务压身,来去匆匆。
多瓣说她是白萱的朋友,才让徐青云停下了匆忙的步子。
眼前的少女,似乎很紧张,她摸了摸自己挂在腰间的乾坤袋,在乾坤袋上面印出些许汗渍,徐青云看着那汗渍,抿了抿嘴,撇过头去。
多瓣确实很紧张,她好不容易打听到白萱被关押在莲池,但是能去见白萱的,除了药库长老,就是眼前这个剑修徐青云。
多瓣知道,眼前这凶巴巴的剑修,同白萱不和,他每次去看白萱,多半也是为了监视。
但她怎么哀求药库长老,药库长老就是不开口,她又实在担心白萱,只好硬着头皮拦下了徐青云。
徐青云淡淡了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矮矮的圆润少女,她整个人都圆乎乎的,一双瞪圆的眼睛里,全是对白萱的关心。
这让徐青云感觉挺好,但是他面上不显,只是随口的答道,“你们掌门让她反省,她就在莲池反省。有什么好不好的。”
说罢便大步下山去了。
多瓣在原地愣了愣。
突然,她锤了锤自己的额头,因为她明白到徐青云话里的意思——没有不好的消息,那便是好消息了!
她得了白萱没事的消息,没那么担忧,便高高兴兴的继续她的巡山去。
又过了几日,徐凌云终于御剑归来。
他落在一味峰山脚下,往山上走去。然而他那红色的袍子边缘,分明破损了几块。有一片破损处的布料,还被搅出一条条丝线,像是一场恶战留下的见证。
这消息立马又传遍了一味宗。
走上半山腰的一味楼时,徐凌云便看见一众诸人都等在一味楼门口。
“走罢!”徐凌云招了招手,将大家一并请入了屋里。
徐青云也站在人群里,看着徐凌云破碎的袍边,突然想到那日徐凌云说过的话,“青弟,你有没有想过,徐家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厉害?”
徐凌云端起桌上的灵茶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他方才说起这几日山下的事情。
原来霍州城外,已经来了许多星海洲逃难的凡人,霍州城主自然选择关闭城门,拒绝了这些逃难者。有些逃难者便一路继续向西,而有些逃难者则是实在缺乏体力,便赖在霍州城外,日日叩击城门,高呼救命。
这些流民中滋生了许多事端,更别说其中有染上时疫的流民,竟有尚留着一口生气就被活埋的。
一时间霍州城外怨气冲天,引了许多邪魅之物聚集。
徐凌云作为修士,自然不会插手凡人之事,但降妖除魔是修士的本职,因此他便带上徐家人前去斩杀妖邪。
妖邪尚小,容易除去,但是星海洲流散的修士,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许多散修初来霍州,行事毫无忌惮,趁徐家修士清除妖邪时,他们竟将徐家设在霍州各处的灵器铺子洗劫一空。
无头无主的劫掠只是让徐家损失了财物,更严重的是,徐家修士还经常遭到来自暗处的偷袭,有一位筑基期修士今日竟在一味宗不远处的郊外,受袭身亡。
说到这里,围在徐凌云身边的徐家的剑童们,个个皆是漏出愤慨之色,有的恨不得要拔剑下山,前去帮那位受袭身亡的修士报仇。
徐凌云叹道:“那邪修身负秘法,藏匿踪迹十分厉害,我才没有在一开始就感知到,让他偷袭得手。让三叔不幸受难。”
那徐三叔也是徐家的一位强者,如今陨落了,等于徐家痛失一臂,徐凌云说到后面,不由的惋惜。
徐青云则更是脸上一白。徐三叔德高望重,在徐家修士中很有威望,徐三叔有一个女儿,叫徐如云。徐青云自小和徐如云要好,他想着,这下徐三叔身亡,不知小如妹妹得知此事后,如何伤心。
而一众一味宗的修士,则是震惊不已,暗中交换了神色,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恐惧。
筑基期修士受袭身亡!
这是何方强者的手段!
不过徐凌云倒是毫无惧色,也毫不愤怒,他只道:“不过诸位也无需担心,那邪修,我已取他项上人头,他身首异处,总不至于能再兴风作浪。”
说罢徐凌云抖了抖袍子,那袍角的破口处露在一处。大概便是他与那邪修交手时,被邪修弄坏了衣服。
这下众人的目光又复杂起来。
一个保护己方的强者,纵然让大家有很强的安全感,非常高兴。
这高兴之余,诸人也很难不关照自身,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再看看强横如徐凌云一般,捏死普通修士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几乎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怵意。
四下一片静寂。
徐凌云端坐在圆凳上,自然懒得操心其他人的想法,他言至于此,便捏了捏茶杯,又放下了。
徐青云站在人群里,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徐凌云逐客的意思。
等大伙儿都散了去,徐凌云方才脱去那件外袍,丢在一边。
徐青云和罗弶还留在一味楼里,罗弶看到那袍子的破洞边缘,还泛着细微的焦黑,惊讶道:“这罗锦珊瑚宝衣也能烧焦?”
罗锦珊瑚宝衣是一件防护类的灵器,这个世界炼器水平不怎么高,并不是每个修士都能得到一件保护类灵器,更别说这种防身护体的宝衣,一件难求。
徐凌云的这件罗锦珊瑚宝衣,还是他从昆仑带出来的。这宝衣若只是被刀剑捅破了洞,尚能修补,然而被灵火一烧,那宝衣上炼制融合的阵法,便全被破坏殆尽,就算是来个位仙尊级别的炼器祖师,也难以复原。
这件红袍,从此便算普通的袍子了。
罗弶摸着那袍角,嘴里呲呲直叫,虽然不是他自己的东西,但是想到这么宝贝的灵器竟然被破坏到无法修复,他就心疼的无以复加!
罗弶肉疼着,突然听到岑得一声!
脱去袍子的徐凌云,竟反身拔出他的沉雪剑,一剑递出!
沉雪剑的剑身抖动着一片莹白的光,霎时间飘至徐青云的胸口处。
徐青云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剑,但他也不慌,在沉雪剑戳至心口前,便一个侧身,反手拔出了自己的剑,格挡在心口前。
沉雪剑剑尾一压,转刺为削,一片泛着寒光的剑刃笼着徐青云脖颈横扫而来。徐青云腕力一沉,抬手举起手中剑,便又是一个完美的格挡。
他二人都未用灵力,也就没有剑气,两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沉雪剑的主人徐凌云毕竟是筑基的修为,在力气上也能压制对方,因此徐青云便被沉雪剑压制着,一路推至屋角的柱子上。
徐青云被逼无奈,方才暗沉丹田,抽出灵力灌注在手臂上,那一瞬,灵力带来的力量让他瞬间如鱼得水,沉雪剑的重压也没那么重了。
徐青云一个猛然的抡圆了胳膊,他手中的剑便跟随着小臂的弧线,在徐凌云面前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圈。
沉雪剑被裹在剑圈里,失去了进攻的方向,徐凌云方才将沉雪剑抽身撤回。
一丝久违的微笑挂上徐凌云的嘴角。
他“格挡”一声,将沉雪剑插入剑鞘,拍了拍徐青云的肩膀,“青第,数日不见,你不但修为突破了,剑意也有所精炼内敛,如此进步,可喜可贺。”
一旁提着心到嗓子眼的罗弶,方才将心放回胸腔内。原来是他兄弟二人出其不意的切磋。
罗弶此前在徐家负责财物的保管,并不经常同其他修士一起练剑,所以也没见过这种随时随地的切磋方式,乍一见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兄弟二人出了什么罅隙。
换做以往,徐青云听到大哥这么夸自己,早已喜上眉梢,可如今徐家面临大难,他经过这段时日的磨练,沉稳许多,不禁没有喜不自胜,反倒摇了摇头。
“比不上大哥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