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滚滚红尘中,我想我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动在“情”字上。
莞尔一笑,荣华失色:“绾桐承认自己爱着帝君,帝君大人,您以为,爱一个人容易么?”
烛火摇曳,徐风带香。他抬起自己的胳膊,道:“本君不会那样对你,你若是难受,就咬本君。”
我怔怔抬起头,婆娑双眼:“你……”
旧日的伤口依旧在目,他嘴角浮起浅笑:“既然不容易,本君自会好好珍惜。若是能将你哄好,本君就算废了一只胳膊,也在所不惜。”
正如当日,我咬着他的胳膊,他明明感觉到疼,可宁愿受着,也不愿将我推开。若不爱,何必招惹?
眼眶中的两滴泪水晃了晃,憋了进去。我捞起他那只受伤的胳膊,将他的袖子向上拢了拢:“你若是骗我,我定然是信。绾桐很好骗的……”啜泣声盖住了话音,我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动了情。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扉的人,我害怕了被伤害的滋味。若是,有一日你要离开了……”
“不会的。”他反手握住我的手,长袖拢住我薄弱的身子:“小桐,本君许你,一世长久。”
我缓缓隐住啜泣声,抬头看他:“君无戏言。”
“无戏言。”留有余温的手指擦过我的廉价,他墨色如画的眉头深拧,高挺的鼻梁看着依旧这样俊美,绛紫外袍拉长了他修长的身影,“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本君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耳旁,我脚下冰凉,神思一瞬间变得恍惚,我本能的环住他的腰,摇了摇头,虚弱的睁开眼。
他手掌心中凝起淡色的灵力,罩在我的头顶。身子一轻,我晓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弱,只任由他抱着。
明灭不定的灯火在我的眼前晃着,我神志有些含糊,只好小声的在他耳畔吃力道:“我好累。”
他广袖扶风,将我安放在床上,一手贴在我的脑门:“本君陪着你,好好好休息。”
他含着磁性的声音恍若有安神的作用,我听话的合上眼睛,拼命的咬着自己的舌头……
片刻之后,太过明亮的烛火晃得我眼睛生疼,舌头上已经有些血腥味,可是我晓得自己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但是帝君的法力太过强大,连一个小小的昏睡咒,都这样厉害。
一阵冷风袭过,我感觉到,有人提起棉被,替我盖好。指间的温柔那要缓缓,应该是心疼了。
“师尊你如此为了女君拼命,难道真的想瞒着她一辈子?”
细细的流水声过后,便是一阵淡淡的茶香。我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在醒着,即使舌头很疼,也不敢皱眉。听这声音好是熟悉,只是不能光明正大的睁眼看一看他。
“与你何干?”冰凉的声音淡淡道。
后来好一阵时间,我竟未听见什么动静,果然帝君大人一句话便能把人噎死的功夫愈发的炉火纯青了。
棋子碰撞的声音,与玉石,不相上下。
那人抓起一把棋子,小心松手,棋子从手指松动中缓慢落下,“这雪山玉棋,可是天帝最喜欢的一盘,想不到景鸿倒是有心思,将这东西带来送你。本君想,至少不是只想与自己叔父下一盘棋的目的。”
“她的棋法,是本君亲自传授的。倒是小桐,教他下棋的人,本君曾听说,是长鸣你所传授。”
长鸣……竟然是长鸣。他竟然也下了凡。
“虽说绾桐她的棋是小徒所教,可小徒也只教了她皮毛,算不得传授。”玉石棋子从他的手中抛了进去,恍如珠落玉盘的声音。“长话短说,小神此次下凡,乃是受司药女星君所托,给你送了仙丹。师尊你虽是上古战神,可斩杀一头睚眦兽,白白丢了千年的修为,这修为倒是没什么,只是师尊身上的旧伤还需谨慎。旁的,也没什么了。”
睚眦兽……舌尖上的血腥味更加浓重几分,我不禁的皱了皱眉头,索性,他好像没将目光投过来,良久,才听冰凉声音低沉道:“回天庭的时候,记得带上景鸿,本君不想与自己的侄女有几分纠缠。”
后来,只听折扇哒哒的敲在桌面上:“长鸣虽然担上了未来驸马的名头,可殊不知这只是个空名头罢了,长鸣回天之后,便以景鸿私自下凡,耽搁大人处理公务为由,写一份折子给天帝。”
“也好。本君不愿将她留在身边,若是可以,日后便不要相见最好。”
爽脸的凉风吹过,我艰难的睁开眼睛,小心转头,看着那离我咫尺的身影……睚眦兽修炼几万年,若是想斩杀,势必要付上不菲的代价。
而他,尽管在我面前装作那样坚强,说到底,是害怕替他担心。
我至今才明白,他回来之后,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在疗伤。他虽是帝君,能做凡人不能做之事,可千年修为,加之这身上的旧伤,定然此时难受极了。
“帝君有难,这幅画,同帝君的气息相通,画中气息动荡不安……”
早在宸溪提醒的时候,我便该小心谨慎,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够爱……亦或者,我不明白什么是爱……
“女君上在天界受了委屈,帝君大人亲自替君上运功疗伤,在床上守了三天三夜……”脖子上的伤疤并未完全消除,旧伤依旧那样刺目,可为何,他能替我做委屈事,而我却不愿意相信他呢?
晃晃一瞬间,我突然悟到,有些事,有些情,单单用眼睛,是看不出来了。
足下冰凉褪去,一道灵力从我的足下缓缓升起,盘旋而上。我意念坚定的心中默念几个决,那灵力绕着我的身体盘旋许久,才将我身体的沉睡咒解开一点。
终于不用靠着咬舌头来醒神。我闭着眼睛,一连运了几刻钟的灵力,才使四肢不再那样僵硬。
他一手撑额,闭着眼睛,额上隐约溢出细密水珠。
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案上的青花小瓷瓶内安放着几颗红色的药丸,我讲药丸倒了出来,放在掌心,凑近嗅了嗅。
扑鼻的药味令人作呕,这丹药,如果我记得没错,司命说大人已经吃了万年了。
一万年的孤独寂寞,加之满身伤痛,他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我运起灵力,手心中的丹药浮了起来,灵力裹着丹药徐徐飞入他的灵台。幼时见母亲时常用自己的灵力来给我疗伤,我便问道,有了药,为什么还要白白耗费灵力。
阿娘将我拥入温暖的怀中,抚摸着我的额头:“娘亲知道,你不爱吃药,娘亲用自己的灵力替你疗伤,这样好的快些。”
灵力这个东西,对于我们神仙,可谓永无止境,却有神仙因为耗费灵力过度而羽化。幼时我以为娘亲她的灵力无边无际,后来才明白,每运功疗伤一次,阿娘都要靠着父君寻来的八仙草维持法力。可她从未说过什么,正如她所说,没有什么,比我的生命更加宝贵。
如今,我或许能明白当时阿娘的心情,只是我们之间的情略有不同,却都是为了救人。
他很敏感,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战神的原因,灵力输入他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突然睁开好看的紫眸。
“小桐。”
我按下了他的手,“以前都是你给我疗伤,现在我们换一换。”
那双紫眸是明亮的,温情如水。
“以前我从不期望什么,如今我想奢望,你在我身边。”
神仙的一生那样漫长,我想,就算前方的路多么短暂,只要我此生无憾便好。
月光莫名的洒了进来,我瞧着窗前那银光:“若是换做以前的你,或许斩杀一条睚眦兽不足挂齿。”
他如墨青丝松散的披在身后,紫色绸带从青丝中垂了下来,“以后不要这样傻,用自己的修为,来补本君的修为。区区千年的修为,朝夕便能修炼回来。”
他握住我的肩头,我苍凉一笑:“如果,千年的修为能换你安好,绾桐觉得,值了。”
身后的人未语,后来,寂静之初,我只觉得有人朝着我的发间插入一枚东西。好奇的抬手摸一摸,却在半空中被那股温暖截了下来,“疼不疼?”
我疑惑的抬头看他,他皱眉心疼道:“本君亲自给你下的昏睡咒,若非强行令自己意识清醒,你怎么能那样轻易的解开沉睡咒?”指间摩挲我的侧脸:“或许,咬舌头是个好办法。”
本是干涸的眼眶,却被他的这一句话引得湿润。我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温声道:“既然知道,那就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让我担心了,我害怕。”
“本君自认为能瞒得过你的眼睛,却未想,终究是输在你的手中。”他从怀中捞出我,揉着我的头:“小桐,若是可以,本君倒是想将你一辈子锁在本君的身边。”
这句话渐渐在我心头滋生出暖意,比之重重承诺,更加温柔。我安心笑道:“好,那就一辈子。”
神仙的岁月悠悠,若是得一人相伴,心心相印,或许不枉此生。
“本君从未给过你什么,人间的男女,都拿簪子赠爱人。”玉簪上坠下两滴水玉,看似摇摇欲坠,实际上却是抓的牢牢。
我瞧着镜中的玉簪,算不上精美,但算得上精致,且水玉名贵,恐怕如今只有东海水君那才有这样质地好的水玉。
“结发挽君心。”我倒是想,这跟玉簪能挽住他的心。
原来,爱一个人这样的低入尘埃。
他抓住我冰凉的手,蹙眉道:“相信本君,本君虽有愧于青扇,但不会害了你的性命。小桐,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我明白,这一辈子,在等的不过就是一句地老天荒。那一瞬,我才明白,所谓爱恨,不过是爱之深,恨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