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是真的?”格桑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真的,都是真的!”
格桑再次陷入沉默。
“我不想为我爸开脱什么,也不想评价对错,但是我觉得,这一切你有权利知道!”
陈世杰说完这一切,走近了格桑,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开口。
“格桑,我爸没有忘记你,从来没有过!”
格桑猛地抬头,看见陈世杰俊朗的眉眼下,深情凝望着自己,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
记忆中那个汉族小伙子的脸和眼前这张浓眉英气的俊脸,似乎重合在一起。
她一时间分不清楚,这人到底是谁?
“格桑……”陈世杰最后一句低唤,与记忆中的声音一般无二,格桑有些恍惚,眼泪不可控制的流下。
“别哭……”陈世杰见到格桑哭,偏又是凤可儿的模样,他也不知道,是心疼格桑还是心疼凤可儿,就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拍抚。
白斐然心里酸涩的厉害,想了想,悄悄出去将门带上,然后靠着门,才吐出一口长气,只觉得心中憋屈的厉害。
他们三人本就是个死结,而今又加了个格桑,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格桑,有首歌是关于格桑花的,你要不要听听?”
“嗯?”格桑泪眼模糊,鼻头红红的。
陈世杰只觉得这回跟小时候爱哭的凤可儿真是像的分不清楚,他心里那怜惜就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
纵然知道这是格桑,可也是凤可儿,他心中贪念顿起,知道除了这个机会,恐怕再没机会拥卿入怀。
他和凤可儿,已经渐行渐远,只有借着眼前的格桑,才能一偿宿愿。
在火车的轰隆声里,陈世杰复有磁性的歌声低低吟唱。
手中握着格桑花呀
美的让我忘了摘下
你的真带着香你的香会说话
你的话好像只对我说
门内歌声缠绵悱恻,门外寂然无声……
————
陈世杰出来时,看见白斐然站在窗边,外面一闪逝的景物打在他脸上,他神色晦涩难懂。
陈世杰走到他旁边,也看着外面沉默了一会,才不经意的开口,跟聊天般的随意。
“我决定了,我想跟格桑去雪山。”
白斐然不可置信的回了头,看陈世杰神情认真不像说笑,一身低咒。
“你疯了!”雪山那地方能是想去就去的吗?开玩笑啊简直是!
“我也觉得,也许我真疯了!”陈世杰撇撇嘴,有点自嘲。
白斐然皱了眉头,“怎么回事?”陈世杰进去前心心念念要说服格桑,为何出来却改了心思?
而且就算他想死还是为了他父亲赎罪什么的,他还要顾忌凤可儿这一层不是?
陈世杰再怎么渣,对凤可儿却是真心实意的在乎,就算再怎么疯也不至于拖着凤可儿一起。
必然是有什么改变了他的心意。
“我一直以我父亲为荣,可是也许有时候,我们都想的太好了…”陈世杰不回答,却油然而发了些感慨。
白斐然没说话,此时他就是个聆听者,说再多估计也改变不了陈世杰的想法,毕竟陈世杰是个警察,他的决定是要附上责任的。
“格桑说,我爸当时在西藏,长得好又有气质,很多藏族姑娘都喜欢他,可是他只喜欢格桑。”
“藏族的小伙子们看不惯我爸那么吃香,当然也有喜欢格桑的小伙子,知道我爸年轻气盛,去跟我爸打赌。”
“赌什么?”白斐然挑眉,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横穿死亡谷?”
陈世杰无言的点头,白斐然暗里吐槽,这真是个坑啊!
死亡谷那里是人能活着走出来的?
“他们激将他能配得上格桑的是草原上真正的勇士,不是胆小懦弱的汉人,他要是勇士,就去死亡谷证明!”
“一般人都知道这是在挖坑!”
“是啊,我们都知道,我爸也知道。”
“可是你应该明白,男人有时候为了心爱的姑娘可以刀山火海也能闯,就算为了那个面子也得去,男人,有时为了莫名的东西可以拼上性命,我们叫做血性的东西!”
“…是,血性!”那股男儿血性上头的时候,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可以拼尽一切不计代价,没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听着虽然很不理智,但是如果是我,我也没得选择!”陈世杰苦笑着叹气,他骨子里的一切都源自于他爸,他听着格桑描述,都义愤填膺的冲动,何况当时身处其中的他爸,被一群藏族小伙子摇车怂恿,激将挑衅,怎么可能还能忍住这口气?
年轻赋予我们的不仅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也是年少轻狂血气方刚,以及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目空一切。
“格桑知道的时候,我爸已经进了死亡谷一天一夜,只带了一匹马一条狗,一只猎枪和干粮。”
“他真的活着走出来了?”白斐然低声推测,他爸既然活着,必然是活着横穿了死亡谷了。
“是啊,不过不是靠他自己。”
“难道是…”白斐然想到格桑的死,想到格桑说的她一直等着他,他也没回来。
陈世杰沉沉叹了口气,
“格桑知道后就单枪匹马去找我爸了,听起来真是个情比金坚的故事是不?”陈世杰笑得有些讽刺。
“可惜结尾不像故事一样美好。”白斐然低低接了一句,若是大团圆结局,又怎么会有今天恨意难消的格桑?
“是啊,现实总是残酷些。”
“既然格桑知道了,那应该很感动才是,中间发生了什么?”
“格桑找到我爸时,谷里赶上暴风雪,他已经冻僵了,身边的马和干粮不知所踪,唯一的物品,就起那只狼牙。”
“狼牙?”白斐然想大概就是凤可儿那只狼牙。
“是,格桑说,那只狼牙是她送给我爸的,我爸一直贴身带着。”
“他们当时两个人饥寒交迫,顶着风雪走了两天,到最后快饿死时,格桑将最后的吃的给了我爸,叫我爸先走。”
“他答应了?”白斐然有些诧异,男人再怎么渣,也不可能丢下一个女人独自逃生,何况陈世杰的爸爸,能独身一人为了格桑闯死亡谷,又怎么会贪生怕死独自求生?
“我爸肯定是不答应的,格桑说,一个人活着好过两个人死,他们在一起决计是走不出去的,倒不如他出去求救,也许还有希望。”
“格桑倒是…倒是个有主意的。”白斐然点头赞道,心里却想着如果是凤可儿,遇到这种情况会怎样?
他后来知道了凤可儿的选择,虽然不同于格桑的舍己为人,却依旧叫他震撼不已。
“是啊,人生碰到这样一个女孩子,也算是值了!”陈世杰回身望了一眼紧闭的门,门内的格桑不知道在想做什么,又在做什么?
他想着这样一个女孩子,叫做格桑,可以为了心爱的人只身赴险,也可以说服心爱的人留下自己独自逃生,这样的女孩子,真的很特别啊。
很羡慕他爸爸,遇到这样一个格桑。
这种羡慕,甚至有些妒忌。
陈世杰猛然察觉自己的心思,竟然有些走偏,他之前对格桑总是有些内疚,而今却多了些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
到底是因为她长着一张凤可儿的脸,还是因为凤可儿体内那个叫做格桑的灵魂。
像是草原上最有生命里的野花,凡是遇到土壤,就会迎风生长,开出最美的花朵。
“后来呢?”白斐然温润的声音拉回他的沉思,陈世杰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回忆格桑说的一切。
“也许格桑说的这些话太有道理了,我爸竟然无从反驳,他也知道,两个人抱在一起就是等死,他若出去求救,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他摘了狼牙给了格桑,要她务必坚持这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白斐然再没问下去,格桑既然死了,定然是没有等到人,要不然格桑怎么会说她等到死也没见到他的面。
想必当时那种从满怀希望等到希望破空的绝望心情,也是难以描述的。
格桑的恨意,大概来自于此。
而不是他们先前猜测的始乱终弃陈世美的版本。
而这深埋在时光的爱恨情仇,随着命运的作弄,流转在凤可儿手里,重新被拉了出来。
真是造化弄人,若是落到别人手里大概也好,偏偏落在凤可儿手里,又偏偏是陈世杰认识的凤可儿手里。
“格桑说,我爸没有回去找他,所以她恨他,可是……可是我觉得我爸不是不守诺言的人,你相信吧?”陈世杰那么有自信的人,而今却揣着猜测的语气,低声向着白斐然求认同感。
他不认为他爸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但是他又没办法不这么想。
他爸对于格桑花的执念,对于藏区的事闭口不提,所有的一切,可能昭示着,他爸并没有回头寻人。
如果他爸回头了,纵然找到格桑时,他已经死了,但是大抵他不会这么内疚,不会这么一辈子念念不忘。
正因为没有回头,所以那种罪恶感和愧疚感才会伴随他一辈子,甚至带入棺材!
白斐然默了半天,才轻轻点头,“我相信,也许他回头了,可是没找到呢?”其实这种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格桑那种执着叫她宁愿相信陈默没有回头,却不是回头了没有找到。
人有个执念,要不爱的深沉,要不恨得刻骨,总要找个理由,才能支撑着自己直到现在。
格桑没有爱的延续,只有恨的寄托,要不然如何能隐忍那么多年,而今才开始报复?
“不管如何,你真的打算跟她去雪山?”抒情完毕,白斐然开始聊正题了,就算陈世杰一时冲动,还有凤可儿在那里,他可不答应。
“嗯,我看的出来,她其实并没有想我死,她就是有个执念,希望有个人回来,再带着狼牙,回去找她,这大概就是她未了的夙愿吧!”
“……应该是吧!”白斐然突然觉得很是烦躁,转了身,仰头深深吐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三年前,凤可儿拿到狼牙时,我也在,我当时就感觉得到狼牙里藏着一枚不安的灵魂……”
陈世杰惊讶的回头,讶异白斐然此时提到三年前,对于三年前白斐然一直只字不提,而今说出来,又提到狼牙,大约凤可儿出事,也是跟狼牙有关吧?
“我希望她把狼牙给我,她不肯,于是我一直暗中留意,结果还是出事了……”白斐然将他和凤可儿当年的事一句带过,然而没说的是,他一直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却从初遇那一刻,就对凤可儿太过关注。
这种高度的关注度,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他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他只相信,凡事必有因果,他和凤可儿必然是因果,却不知道谁是谁的因,谁又是谁的果。
所以三年后,他来到这里,来看看三年前未解的因果,来解开这谜底。
可是这些话,他自然是不愿意跟陈世杰说的。
“她拿到狼牙后,当晚独自一人离开了客栈,我暗暗跟上她,却发现她去了死亡谷,那时应该就是格桑在作怪……”白斐然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陈世杰着急的催促。
“后来呢?”
最重要的部分,白斐然却一句带过,不愿意多说。
“后来她险些出事,我救了她,将狼牙重新封印,又将她送去了谷口,等到你们来才走……”
“是这样?既然是救了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告诉凤可儿,凤可儿大概会感动的以身相许,这样浪漫的传奇故事,大概每个女孩子都会很感动吧?
“没什么说的意义……”白斐然垂了眸子,无所谓的笑笑。
“那她不记得你,你是动的手脚吗?”
“是,我抹了她的记忆,死亡谷的记忆,还是忘了比较好!”白斐然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凤可儿是忘了死亡谷,但是也忘了他。
忘得干干净净。
他最近无数次的问,他后悔他的决定吗?
可是无论是否后悔,现在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那你三年后,为什么又出现在她身边?”白斐然再次出现的目的,一直都是陈世杰所纠结的,如果白斐然说不出个令人信服的理由,那么前面说的一切,都站不住脚!
白斐然终于回头看着他,笑的淡然,“……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