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府的客房内,乔碧一行人围桌而坐,面色凝重。通魔令就放在桌上,却没有人伸手去拿。
最终,乔碧先行开口,问练千霜:“你可知这通魔令如何使用?”
练千霜道:“若是寻常魔物,自可在魔界来去自如。但我们毕竟不是修魔之人,徒有令牌,只够打开魔界入口而已。入界之后,入口会自行关闭。所以行事之时,界外必须留人,以仙术干预,保证入口不封。不然的话,入界之人,有去无回。”她变出一道符咒,继续道,“这道符可维持入口打开一个时辰。”
“如此的话,便我入魔界,你留在界外吧。”乔碧说。
“不可。”练千霜一语驳回,“魔界凶险,高手如云,大仙虽道行高深,但不谙阵法,只身前往,怕是难以应付。”
乔碧心生不悦,却未反驳,毕竟她说的不无道理。魔界不比逢甲荒山,是自己的地盘,心里多少有点底。他身为修仙之人,从未踏足过魔界,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帮手,难免吃亏。
“那你说怎么办?”乔碧问。
“使用这道符,不需太高深的法力,只要是修仙之人即可。”练千霜说。
乔碧一下领悟练千霜意思,朝乔大志命令道:“你去准备一下。”
乔大志“哦”了一身,随即踅身要出门。
乔碧莫名其妙,叫住对方:“等等,你去哪?”
乔大志更莫名其妙,挠着后脑勺,傻傻道:“不是要去魔界吗?我去收拾细软。”
“蠢材!”乔碧气急败坏,“谁说要带你了?”
“那大仙的意思是……”
他将那道符拍入对方怀中:“你留在这里,守着入口。”
“啊???”乔大志瞠目结舌,“大仙只和真人同去吗?”
“废话。”乔碧觉得他问得多余,来回指指他和秋池,“你们两个,一个刚摒弃魔道,一个功夫不足半桶水,带着你们,只会拖后腿。”
“不行啊大仙,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魔界呢。”乔大志连连摇头,“我是蠢了些,可至少还能当肉盾啊,你就带上我吧!”
乔碧倒是奇了怪了,这耗子精平日胆小怕事,畏首畏尾,今日怎地一下浑身是胆了:“你这个时候逞什么能?以往不是求爷爷告奶奶地要我别带着你除魔吗?”
乔大志一脸窘迫,嗫嚅道:“真人方才不是说了么,魔界凶险,高手如云。以往是你叫我去送死,可这次是你要去送死啊,我怎么能……”
“呸!说什么丧气话!”乔碧一口打断,欲要教训,可刚抬起手,就放了下来。说到底乔大志还是念主,之前都没发现他这般有情有义,算是没白养这耗子精。
乔碧暗自叹了口气,语气不再似之前那般严厉:“现在只有你还能使点仙术,你不帮我看门谁帮?难道你想本大仙有去无回?”
“我……”乔大志无言以对。
乔碧转向练千霜,问:“我们何时行动?”
“子时乃魔气汇聚之时,我们今夜就动身。”
乔碧点点头,指着乔大志对秋池说:“你给我看好他,莫叫他胡来。”
秋池连连点头,乔大志却发出一声怨怼的叫唤:“大仙!”
乔碧瞪他一眼,他再不敢多言,而后史无前例地负气夺门而出。
乔碧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温柔却又无奈的笑意。
练千霜恰巧捕捉到,意味深长地说:“大仙真是收了一个好门人。”
乔碧收起笑意,亦语含深意地说:“愿你那宝贝徒儿值得你这般付出。”
秋池跟着气冲冲的乔大志来到院子里,见他正朝着一棵树兀自发泄。先是握拳怒击,树抖了两抖,可怜兮兮落下几片叶子,他自己却疼得龇牙咧嘴。而后换作胡踢乱踹,一边发出憋屈的呼喝声。
秋池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别闹了,伤了树是小,伤了自己可不好。”
乔大志回首怒瞪,三两步上前揪住他衣领,大声道:“都怪你这只臭狐狸!”
秋池气不过,反驳道:“怎么又怪我了?你莫要在这迁怒无辜!”
“若不是你引我们到载春来,大仙又怎会去魔界涉险!”乔大志攥住他脖子,恨不能掐死他。
秋池当然不甘居于人下,出手还击。二人扭打在一起,双目猩红,怒火高涨,打到现出原形都不自知。
乔碧出门见到这一幕,恼羞成怒:“给我住手!”
二人一惊,讪讪收势。
“瞧你们那点出息,一言不合就现原形!”
二人这才察觉到,赶紧恢复正常。
乔碧已经够不爽了,他强压怒气,冲乔大志嚷:“再说一次,本大仙是去除魔,不是入黄泉,你再在这杞人忧天,我立马把你打回原形扔回忘忧森林去!”
尽管乔大志已尽力压抑情绪,终究还是心有不甘。他一咬牙,干脆豁出去了:“大仙,除魔有那么重要吗?大不了那契约作罢了便是,你多修个几千年,照样能飞升,可命只有一条啊!”
乔碧目光深邃,看不出真意。他沉默良久,沉声道:“本大仙金口玉言,绝无更改。”说罢头也不回,拂袖离去。
乔大志心知无回寰的余地了,一下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槁灰。
见他这副样子,秋池的怒火也渐渐消去,走到他面前,刚想安慰,就得到一声驱逐:“你滚开!”
秋池没有滚开,站在原地,细声细气道:“你心情不好,与我说说便是,做什么这么凶神恶煞的,大发雷霆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你少在这废话连篇。我与大仙虽是主仆,但他于我如师如父,待我恩重如山,此等情义,哪是你这只会靠皮相玩弄人感情的臭狐狸懂的!”
秋池一下白了脸,委屈地咬着唇,负气道:“我是不懂!”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中多了酸涩,“我要有你这么好命,能有这么一个强大的靠山为我撑腰,我也不至于受人威胁,男扮女装,到春香院里去卖弄美色,给那些臭男人摸!”
这话说得实在太重,堵得乔大志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我知狐妖名声向来不好,若是有得选,我宁愿生来破相,丑没关系,至少不会有那么多偏见。当初摄你魂魄是我不对,可大仙和真人都能理解,你怎地还这么顽固不化,处处刁难于我?”说到后头,秋池红了眼,往日受鼠王胁迫的委屈,和在春香院里遇到的那些腌臜事儿,以及乔大志对自己的恶言相向都化作泪水流了下来,吧嗒吧嗒,好生可怜。
乔大志一下慌了手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何等伤人。他怜意渐起,再加上些许懊恼,竟是忘了生气了。他笨拙地用衣袖帮对方擦拭眼泪,吞吞吐吐道:“你……你莫要哭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秋池情绪来了就收不住,抱着乔大志的手臂大哭起来。
乔大志更不知所措了,嘴拙的他不知如何安慰,只得由着他缠着自己,乱扯一通:“你好歹也是公的,这么个哭法,倒像个女儿家家了。”
秋池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眼泪,一双媚眼又红又肿,楚楚可怜。
乔大志语重心长地劝慰:“别哭啦,大仙已然收下你,只要有他在,没人能伤得了你的。”
“若他不在呢?”秋池不安地问。
乔大志先是一愣,随即摆出一副英雄姿态,拍拍胸脯道:“大仙不在,我罩着你。”
“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我认你做兄长可好?”秋池满怀期待地问。
乔大志点了点头。
对方一下破涕为笑,一把抱住他,甜甜叫道:“大志哥!”
这一声喊,直叫乔大志心花怒放,以往对对方有什么偏见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想他乔大志这么一个半调子,平日里挨尽了乔碧打骂,现下居然有人愿意在他前面做小,直叫他倍儿有面。
这番闹剧,全叫从院前经过的练千霜收入眼里。她忍不住打趣道:“你们这番玩闹,倒真像小情儿打情骂俏呢。”
二人脸一红,赶紧分开。
练千霜走到乔大志面前,正色道:“我连累大仙涉险,你多少有怨的吧?”
乔大志吞吞口水,心虚道:“不敢。”
练千霜付之一笑:“世事难料,走到这一步,并非我所愿。但无论如何,我都是始作俑者。”她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过去,“这本《玄黄记》就当作我对你们的补偿吧。这里面记载了我修仙多年悟出的仙法、道术,你们用心品读,定会受益的。”
“这……”乔大志觉得那册子好似有千斤重,不敢伸手,“这般贵重的秘籍,我怎敢收。”
练千霜不由分说将册子塞入他怀中:“这书里的内容我已参悟通透,留着也没什么用,好东西总要传下去才有价值。”
“那……谢谢真人了。”
练千霜淡然一笑,忽而眉头微挑,神秘兮兮道:“莫要让你家主子看见,他那么小气,知道你偷练别门,定会怪你不尊师重道的。”
乔大志傻傻点头。
练千霜翩然离去。
秋池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感叹:“真人真是个好人啊。”
乔大志虽没回话,可他也觉得练千霜好,好到他都怨不起来。
秋池暗自思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不禁揣测:“你觉不觉得,真人与大仙的关系非同寻常?”
乔大志奇怪:“的确有些恩怨,但也不至于到非同寻常。”
秋池甩去多余的猜想,试图让自己清醒:“许是我多虑了吧。”跟着,他想到什么,探问道,“你方才说到契约,是什么契约?”
“这……”乔大志抓着后脑勺,面露难色。
秋池噘起嘴来,不满道:“我刚认你做兄长,你马上就拿我当外人么?”
“我……我没那个意思。”乔大志左顾右盼一番,确定周遭没人后,才小声小气道,“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秋池使劲点了点头。
乔大志遂凑向他耳边,耳语一番。
秋池初时还兴致勃勃,听着听着就面色大变:“什么?以身相许!”
“嘘——”乔大志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秋池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好一会儿才放下,与乔大志窃窃私语起来:“怪不得大仙这么热心除魔,看不出他是这样乘火打劫的人。”
“你且住嘴吧,叫大仙听到,我俩小命不保!”
秋池赶紧闭口,心中很是为练千霜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