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行装，乔碧与练千霜便打算出发往渤海去。此番路途遥远，不知归期，未免与京城断了联系，也为了上官远遥的安全着想，他们决定留下乔大志、秋池，和孟染，不带任何随从上路。
临行前，乔大志嘟着嘴，有些不情愿地对乔碧道：“大仙，真不需要我随行么？”
乔碧道：“本大仙此次出行，只为追溯前世，又不是去冒险，你无需担心。”而后又吩咐秋池，“这木头脑袋，就劳你多费心了。”
秋池受宠若惊，连连道：“大仙这是什么话，秋池应该的。”
一旁的孟染一直唯唯诺诺的，好似想说什么，却又不大敢。解开缠情结导致缘灭的事，他已从须臾那了解全部，现仍在愧疚当中。只不过练千霜吩咐须臾刻意隐瞒了孟婆的事，所以他尚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见他始终犹犹豫豫的，乔碧哼了一声，道：“你想说什么赶紧说，待到我们走了，可就没机会了。”
得了许可，孟染才小步走到练千霜面前：“师父，徒儿无知，酿下大祸，你此行一定要顾好自己。”
练千霜微微一笑，没有责怪的意思：“会的，你也要勤加修炼，别师父不在就偷懒。”
孟染点头如捣蒜：“师父放心，徒儿定不会负你所望。”后又行至乔碧面前，第一次对他恭恭敬敬道，“大仙，孟染之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我师父，就拜托你了。”
他这么客气，倒叫乔碧有些不习惯了。他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对方的歉意。
告别众人，二人起身上路。驾着马车，马不停蹄行驶了四天五夜，终于临近渤海。陆路已尽，要往东去，便只有走海路了。二人租了一艘渔船，航行在海面。愈往东，气候愈是寒冷。海风呼啸刺骨，一点不似秋日。
练千霜撩开船帘，刚探出半个身子，就冷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乔碧拿了条毛毯为她盖上，道：“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出去走动了。”
练千霜裹紧了毯子，温柔一笑：“谢谢阿碧。”
乔碧脸微红，掀帘出去。隔着薄薄的布帘，练千霜听到他与船夫的对话。
乔碧问：“离三神山还有多远？”
船夫答：“离此地最近的山是蓬莱，明日清晨，便可到达了。”
乔碧望着海岸线上若隐若现的三座山，道：“可我看这距离，好似近在咫尺一般。”
船夫呵呵一笑：“客官有所不知，渤海这地方，多现海市蜃楼，你看到的，只是一道幻影，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
“原来如此。”乔碧点点头，而后回到船内，手中多了个暖炉。他将其塞入练千霜手中，道：“你拿着暖暖手。”
练千霜捧着暖炉，无奈笑道：“我现在真同个废人一般，都需你来照顾我了。”
“又说丧气话了。”乔碧虎着脸，“你照顾了我千年，我照顾你一日又有什么打紧。”
练千霜笑而不语。
日落西山，二人用过晚膳，便裹着厚实的被子睡去。
夜半，练千霜被海风惊醒，睁眼只见满室黑暗。找回一些清明后，映入眼帘的，是乔碧的睡颜。他睡得很沉，呼吸甚是平稳。星光透过船帘的缝隙，隐约映在他脸上。那平日里总在机敏打转的双眸匿藏在眼皮之下，只见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节奏，调皮地跳动着。
她忍不住伸手抚弄了一下，软软的，手感甚是舒服。他可能觉得痒，眉头皱了皱，不一会儿又恢复平常。
她轻笑，收回手去。若是惊醒了他，他一定会瞪着亮晶晶的圆眸，疑惑而又愠怒地望着自己吧。在他还是只猫的时候，他起床气可是很大的。
想着想着，她重新合上眼，陷入梦中，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的曙光照进船舱时，外头传来船夫的呼唤：“客官，到了！”
二人睁开惺忪睡眼，裹着毛毯走出去，只见一座不算宏伟的峻峭山丘现于眼前。虽是目的地已到，可二人却是没什么头绪。
乔碧问那船夫：“敢问船夫，你可知五神山传说？”
船夫点点头：“当然，我们这的人都知道，伏羲创世之初，渤海以东有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五山，后岱舆、员峤飘去几亿万里之外，不知所踪，只留方壶、瀛洲、蓬莱三山。此地便为蓬莱。”
“那消失的二山，可有人知晓其踪迹？”
船夫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恕老夫孤陋寡闻，未曾耳闻。但我听说蓬莱上住着一位高人，名曰无量。此人踪迹难寻，但二位客官尽可上山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上他，为你们指点迷津。”
二人谢过船夫，穿上御寒的皮裘，相携入山。
蓬莱山上水汽迷漫，处处湿寒，眨眼间，净是细小雨雾迷蒙视线。不多时，两人睫毛上均挂了水珠。
乔碧抹去眼前的湿意，抱怨道：“什么鬼地方，潮湿阴寒，怪恼人的。”
练千霜观察了一会儿，道：“我看这气候尤为特别，与外界判若两季，不像是自然现象，倒像是人为的。”
“你的意思是，这山上的人能操控气候？”
“不无可能。”
“那也要弄得灿烂些呀，这阴蒙蒙的，瘆得慌。”
练千霜不语，二人继往上行，不一会儿便行至山顶。
在一片迷蒙中，练千霜忽然瞅见空中有一物体，遂指了过去：“你看。”
乔碧眯眼细看，却看不大清：“那是什么？”
“像是一座阁楼。”练千霜道。
“阁楼怎会悬于半空中？”乔碧嘀咕。
“看看便知。”
二人疾步上前，靠近发现，那的确是一座阁楼。迷蒙水汽中，它如轻羽般飘浮，若隐若现，亦真亦幻。
乔碧盯了一会儿，道：“方才那船夫说过，此地多现海市蜃楼，或许这只是一道幻影？”
练千霜不置可否。忽然，她抬高了嗓门，朝上喊道：“阁中可有人在？”
片刻，门打开，一蓝衣男子从中走出，先是平视，左右张望了一阵，发现没人，才垂首下望，看到了他们。
那男子看着与孟染差不多大，眉目清俊，见到陌生人，他一点也不防备，反而笑了起来，大剌剌坐下，一双腿悬于空中，不停晃动：“你们是谁？”
“逢甲地仙乔碧，浮游真人练千霜。”
男子微蹙眉头，思索了一下，道：“没听说过。”
“你又是谁？”乔碧问。
“我？”男子笑嘻嘻的，“我叫无量。”
“你便是传说中的蓬莱高人？”
无量摆摆手，很是谦虚：“高人谈不上，有些三脚猫功夫而已。”
“这山中气候，可是你所为？”练千霜问。
无量点点头，兴奋得有些孩子气：“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
乔碧一点兴趣也没有，刻薄道：“有什么神奇的，凡间道行高的道士也懂得问神求雨。”
无量露出失望的表情：“这可是师尊的绝技，我学了好久才学会，你竟然不喜欢。”他嘟起嘴，随即扣响了手指，那阁楼慢慢降落在地。
无量起身行至他们面前，道：“你们来这干什么？我可是千百年都没见过活人了。”
“高人此意，是你一直独居于此？”练千霜问。
“没错。”
乔碧双眼泛光：“那你一定知道岱舆和员峤二山在哪了？”
“是呀，我知道。”无量不假思索道。
乔碧一下来了精神：“可否告知我们？”
无量又嘟起嘴：“我只说我知道，又没说我能找到。”
乔碧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是何意？”
“你看那。”说话间，无量手指向远方，弹起一颗水珠，立时，两座并肩相依的山现于海面，“那就是岱舆和员峤。”
乔碧大喜过望，然而还来不及表达，就被无量泼了桶冷水：“此二山有形无实，你看到的，只是海市蜃楼的幻影，只要多留神，随处都可看到。”
“那它们的实体在哪？”
无量耸耸肩：“不知道，或许在几亿万里之外吧。”
乔碧气结，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表情。
练千霜留意着无量的动作，一下联想到了什么，道：“我听闻，天神一族中有一人懂操纵烟雨幻影之术，不知高人是否认得？”
无量露出一抹浅笑：“你说的是我师尊，雨师屏翳。”可随即他又显出伤怀之色，“他已于上古神魔大战中阵亡了。”
练千霜心生惋惜，安慰道：“节哀。”
无量笑着摇摇头：“都几万年了，我已经不难过了。”
“既然雨师已仙逝，你为何还孤守于此？”
“师尊临终前嘱咐我，要我看好三神山，莫让魔道中人踏足。”
练千霜与乔碧对望一眼，甚为疑惑：“为何？”
无量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师命如山，当要遵从。”他顿了顿，又道，“对了，你们为何要寻岱舆和员峤？”
“我们想去前尘湖，追溯前生。”乔碧道。
无量拧眉，很是不能理解：“前生有什么好寻的，过往云烟而已。”
“此事攸关性命，我们志在必行。”
“这样啊……”无量玩味地叹息。
“还请高人指点迷津。”
无量思忖片刻，方说：“迷津我是指点不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们看一样东西。”说着转身朝阁内走，一边朝他们招手，“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