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至!”掖庭令尖细的声音止住了殿内此起彼伏的丝竹声。伶人们见到一向老成持重的掖庭令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太后伏氏走进来,纷纷伏地行礼,得到允准之后便鱼贯而出,不过片刻,殿内只剩下了三个人。除却太后与掖庭令之外,就剩下殿内正座之上的一名女子。
“这景阳宫不愧是文帝闵皇后生前最喜欢的宫室,十年未曾开宫,这楠木柱子竟还如以前一般光洁如新。”伏氏缓步在殿内看着,好似浑不在意正座上那个身着彩衣的女人,如常对身边的掖庭令说道。
“这楠木是文帝专门特意多放寻找的适龄木材,材质坚硬,是而经年不坏。”掖庭令身子微躬,应承道。
直到把大殿都转了一转,伏氏方才对掖庭令道“你出去候着哀家吧,一炷香之后再进来。”掖庭令领命而去,伏氏缓步上前,和跪坐在席上的女子静静对视,平静的双眸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她高冠华服,玄色衣衫上以金线绣出九爪金龙,张牙舞爪仿佛直要飞出来一般,凭白就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过了半响,那跪坐的女子身姿挺直,一板一眼开口道,“当日紫宸殿陛下下旨幽禁本宫,如今已有十年。你今日来,是以太后的身份来羞辱本宫的吗?”
伏氏嘴角一弯,含笑回应道,“你我纵然多年不和,但到底同出一族,我又怎敢做什么羞辱您的事情呢!?更何况这十年里景阳宫吃穿用度一应不缺,怕你寂寞,哀家还派人寻了各地的杂耍班子来为你助兴取乐,就连你身上的衣裳,都是宫里最好的。说我羞辱您,这话从何说起。”
“你不敢?!”那女子身子一挺,眼眸中精光闪过,再说话就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这些不过都是你的手段罢了!你的人日日逼我吃下那些山珍海味,逼我穿上华服,却让那些伶人杂耍提醒着本宫,本宫是被幽禁的废后!你给本宫送了最好的衣裳吃食,让伶人日日来给本宫解闷,却再也没让我看过我的孩子!我也再也不能离开这里,本宫身为嫡妻,却横遭祸患,儿女分离,乃至贬妻为妾!这样还不算羞辱吗?”
“贬妻为妾?”伏氏听了这话忽然冷笑出声,“这样的事情,你不是也一样在我身上用过,贬妻为妾?陛下的妻到底是谁,你比我要明白。”
那女子听了这话竟也笑了,笑得无比大声,笑得发上珠翠泠泠作响,“原来你还在介意这件事。是啊,宗谱之上你永远都不是陛下的结发嫡妻,陛下的结发只有本宫!就算陛下被蒙蔽双眼,本宫命途多舛,可这一次是我赢了。”
“陛下是去年冬日薨逝的,逝前曾有遗诏,令你自回本家,再行嫁娶。”除却刚听到那句话时的阴沉之外,伏氏脸上竟看不出旁的情绪,而是缓缓开口说了另外一件事。
面前之人骤然双目圆睁,双唇不自觉的张开,身子竟不自觉的发起抖来。她强撑着自己,咬牙切齿道:“不可能,我和陛下结缡十余载,陛下不会如此对我!”
“一会儿掖庭令自会送来陛下的遗诏,你若不信只管去地下亲口去问先帝。”说到这儿,伏氏好似猛然发觉,连忙以手掩口,“哎呀,瞧我说的这话,您已和陛下毫无关系,自然无法葬入皇陵,只怕只能来世再亲口向陛下求一个真相了。”
“你!”发冠下用妆粉修饰过的容颜终于崩溃,原本挺直的身子瘫软下来,“自回本家,本宫哪儿还有家?本宫问你,魏王伏氏可还在吗?”
原本已经背对着她的伏氏骤然转身,眼中的狠色直让那女子忍不住颤了一颤,可是接下来伏氏的笑容又让她遍体生寒。
伏氏盯了她一会儿,轻轻吐出一句,“过往一切都已是过去,哀家只知道,你输了。”说罢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殿门洞开的那一刹那,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身后传来如一阵鬼魅般的哭声,伏氏眼神迷离,面容不知是悲是喜。只是一阵分过,裙角被风吹动,仿佛那一刻,突然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