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懿州的雪下得格外频繁,一进十一月几乎就没停过,偏生到了伏敏出府拜祭生母的那日大雪竟然停了,天色湛蓝,空气里弥散着干冷的感觉。
拜祭所需的东西早有专人准备妥当,伏景松还派了伏彧带着一队亲兵送她们过去。胡侧妃的陵墓因着不能安葬在祖坟里,萧诗语便在城外一处安静的地方为她安置了地方,周围还安排了几户人家看护,所以这么多年虽然伏敏拜祭的次数不多,但是胡侧妃的坟冢还不至于荒草丛生。
到了地方,伏敏率先跳下车来,转身就拦住了也要跟着下车的伏鸾,“姐姐,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天冷你就别下车了,我还想跟我阿娘说两句话呢。”
“我不上前,我这腿坐的有点麻了,我下车走走。”伏鸾温言道,也起身从车上下来了。伏敏也没多说别的,搂紧了披风往里走,伏鸾则是站在马车旁打量起周围的一切。不得不说,萧诗语的确选了一处安静的所在,周围稀稀落落的房子不过的三两座,还都是萧诗语安排的人家,这条路平常也是甚少人走,的确是安静的很。
“敏儿幼时亲娘就没了,这么多年母亲虽然疼她,但总归不是亲生的,心里那道坎儿不好过。”不知何时,伏彧也从马上下来了,不声不响的就走到了伏鸾身边。
“更何况敏儿的生母,还是父王唯一一个主动纳回来的妾侍。”伏鸾轻声道,“小时候,我曾不止一次的看到,母亲坐在敏儿的床前,眼神晦涩不明的看着敏儿。那会儿不明白,还以为是母亲对敏儿多有偏宠,到现在我才渐渐想明白,母亲她大抵也没想好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敏儿。”
“那你呢,你可想好该如何对待伯鸿那两个嫡出的孩子?”伏彧看向伏鸾,不出意外他在妹妹的眼睛里看到了迷惘还有伤感。
“这件事就让长姐去想吧,她才是那两个孩子的嫡母。”伏鸾和伏彧对视了一眼,又垂下了眸子。
伏彧抬手捏了捏伏鸾的脸,打趣道,“难得看你这个样子啊。我说鸾儿,其实你不太懂得男人的想法,其实如果伯鸿他心里真的有你的话,他不会安心让你在妾位待太久的,也不会在心里把你当妾侍看待的。你只管去做那些你作为妻子该做的事情,其余的事情伯鸿必然会护着你的。”
“那长姐看不惯我怎么办啊?”伏鸾微微歪头,冲伏彧发问。
“那还能怎么样,内闱的手段你该比我清楚才是啊,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伯鸿他呢,军务繁忙,又要管理一方百姓,他的心里肯定装着很多很多事,他最怕的就是府里的女人天天给他架桥拨火弄得鸡飞狗跳的,或者是天天拿各种事情来絮聒他。所以啊,你要想办法让他觉得,只要你在,这府里才会安稳就够了。”
伏鸾斜了伏彧一眼,戏谑道,“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这可不太像我哥哥呢!说,是哪家的小娘子教你的!”
“胡闹!这都是父王告诉我的!”伏彧脸色腾地变红了起来,“父王说日后我身边的姬妾也不会少,所以一定得明白这些道理!”
伏鸾闻言不由扶额,真不知道平常这两父子居然还会聊到这些。这胡乱想着,就看见伏敏从里面走了出来,怀里好像还多了什么东西。
伏鸾上前迎了两步,惊诧的发现伏敏怀里抱的竟然是个昏迷不醒的孩子,看模样也就三四岁,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服,脸色还算好总算没有发紫,但是已经被冻的失去知觉了。
“敏儿,这……你从哪儿抱来的孩子?”伏鸾目瞪口呆。
“我刚才拜祭完我阿娘,想着去后面把杂草拔一下,谁知道就看到了这个孩子,摸着还有气,我想着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冻死,就给抱回来了。”伏敏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是还有无限的伤感,“咱们府上也不差这一口饭吃,就把他带回去吧。”
伏鸾看了伏彧一眼,伏彧一步上前从伏敏怀里将那孩子接到怀里,柔声道,“这孩子就交给我吧,我先让人把他送到别院去,找个医师检查一下,等到时候妥当了再送到府里不迟,不然你这么个大姑娘抱着个孩子回去,还不得让人念叨死。”
伏彧又嘱咐了旁边的亲兵几句,就让一个兵士直接抱着那个孩子送到了魏王府在外的别院,他护送着她们俩回了魏王府。过了几日,别院的人前来回报,说那孩子是被继母赶出来的,实在无处可去便安排在魏王府做事,如此也是后话了。
一进腊月离着过年就近了,萧诗语也更加忙碌了起来,今年难得宁氏不在府中,萧诗语心中不免轻松,准备物什的手笔也就大了起来,不仅给府中仆从一人置了件新的衣袍,又让金银匠人打了不少金锞子准备赏人。
与此同时,府中三位郡主出嫁的妆奁也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上京城那边已经将钦天监选好的日子送过来,正经大婚的日子是三月初六,按照懿州到云州的距离,伏瑾她们一过正月就要出发。加上伏彧大婚的日子定在了正月里,魏王府的喜事都集中在了那段时间,也着实把萧诗语忙个不行。
腊月二十三,伏景松在府上开了家宴,只召了自己的妻妾子女。这是魏王府一年之中难得轻松的日子,伏瑄伏曛他们几个都是半大的小子,都趁着这个时节使劲的胡闹起来,伏景松也懒怠管,只要不出什么大差错,这几个儿子闹成什么样他都不会管。
宴席期间,伏存又叫了一个杂耍班子,那个班子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逗宴席上众人开心,许是见伏景松今日心情不错,楚孺人大着胆子对喝的微醺的伏景松提起了想让伏曛跟着伏景松出外历练的事情。
“听府里的老人说,王爷当年十岁不到就跟着老王爷去巡边了,贱妾想着三郎是王爷的儿子,自然也不弱,况且他这个年纪正是需要父王教导的时候呢!”楚孺人端着一盏酒走到大殿中央,曼声道。
萧诗语的眼神她不是没看见,只可惜眼看着长房这几个子女都日渐成了气候,连那个整日胡闹的二郎都有些模样了,她要是再不给自己的儿子争取就彻底没机会了。
伏景松如今虽然只有三个妾侍。但是他对这几个人一直都混个不清,楚孺人上来说话的时候他还冲着萧诗语低声说了什么,萧诗语侧身回了他之后他才想起来,底下的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哪一个妾侍。
“三郎年纪还是太小了,我看他和四郎上次两个人都打不赢二郎一个,这样的功夫底子可不行,等过了年我再给他请个老师过来,好好锤炼锤炼底子,否则去了边陲可没人想着要照顾他。不信你让他问问二郎,跟着我在边境的日子可有人能照顾他。”
“父王和大哥天天忙得人影都见不到,我能看见的就那几个副将,谁能来照顾我。”伏瑄大声说道,“再说了,父王说我是男子汉,是去上阵打仗的,又不是去享受的!”
伏景松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目光扫过底下自己和萧诗语的几个孩子,心里也忍不住有些骄傲,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伏瑾身上。伏瑾赴宴一向话不多,宁氏不在她更是一言不发,就默默在席位上用膳,举手投足礼仪分毫不差。他心里忽然就产生了一丝不安,伏瑾和伏鸾,说实话其实有些相像,都是一样的骄傲一样的优秀,这两个人碰在一起,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明面上伏鸾和耶律璟真互相倾心,伏瑾看起来失尽先机,但是伏瑾到底占着正室的身份,再对璟真一片痴心,过后的事情一切都不好说。
不过片刻伏景松脑海中百转千回,反应之后发现楚孺人还在底下,脸上还挂着期待的面容,期待自己能够松口答应她的要求。
不能让其他的儿子摸到军权,是伏景松一直以来的想法,他清了清嗓子,冷声道,“三郎年纪尚小,底子又不好,等到什么时候打好了底子我再带他出去。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要一味的想着让他跟着我接受教导,你自己也要教育好儿子,上次他和四郎私自出府的事情我还没追究。王妃和善不计较,可不代表孤也是这样!”
底下的伏彧闻言差点笑出来,他连忙端起一盏酒喝下,喝完之后才对身旁的伏鸾说,“咱们做子女的不好说父母不是,可是我听着父王说母亲心善,我还是有点想笑。且看楚孺她们对母亲怕成什么样子,就知道母亲不是和善的人。”
“少混说,小心父王听见给你一顿板子!”伏鸾推了伏彧一下,心里却不免想起那日伏彧对她说的那些话,魏王府已经算是够清静得了,楚孺人他们还一直在找机会博取自己的利益。璟真府里的姬妾只多不少,又早有子女,只怕府里的事情也是只多不少,自己嫁过去,只怕不会再有什么清净日子了,想到这儿,伏鸾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