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的音调徒然提高,“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你的母亲做错了事情吗?”
“不然母亲以为呢?”伏景松也不复刚才的恭敬平和,语气里带了三分平日里同幕僚属下说话的模样,“魏王府要出一位皇妃甚至皇后,这是从祖父那时候就定下的宏愿。儿子努力多年,原本就要实现父亲遗愿,没想到母亲身为父亲的妻子,居然一手打破了这件事,不知道来日母亲同父亲相见可有理由交代!”
“大娘是真心喜欢耶律璟真!我如何能看她饱受相思之苦?!”宁氏高了几分音调,但是目光却弱了几分。
“那耶律璟真和二娘还是互相喜欢的呢!”一想到那日伏鸾悲痛欲绝的样子,伏景松心中的火气便升腾了起来,身子昂然挺立,比宁氏还高了一点!
宁氏冷笑,“你到底心里还是在乎萧氏!你别忘了,大娘她是你结发嫡妻所生的长女,是你堂堂正正的嫡长女,萧氏生的都算是什么东西!要不是洛瑶死的太早,她的孩子怎么可能在魏王府作威作福!”
“那宁洛瑶又是如何成为我的结发嫡妻的呢?还不是母亲您,以死相逼才让我娶得她。可我不喜欢她,所以我也绝对不会对她好,她又算什么好人,身为王妃却不容人,几次三番谋害妾侍,差点就害我魏王府断子绝孙!”伏景松骤然冷笑了一下,那表情冷漠的让宁氏有些害怕,她从来没见过伏景松这样,从来都没有过,“母亲大抵是希望我断子绝孙的吧,这样您最疼爱的幺儿,我亲爱的弟弟就能代替我坐上魏王的位置了,我说的对吗,母亲?”
宁氏的身子颤抖起来,她抬起手指着伏景松,恶狠狠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是在胁迫你的母亲?你好大的胆子!”
伏景松自坐席上站起,一步一步走至宁氏跟前,“我只是在跟母亲陈述一个事实,母亲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了吗?从小到大,您的眼里只有弟弟,如果不是我占着长子的名分,只怕魏王这个位置怎么都落不到我头上。然后您就开始试图掌控我,让我娶您的侄女,让我按照您的要求纳妾。到了后来,您干脆直接破坏了整个魏王府的计划!说实话,我真的怀疑,我真的是您亲生的吗?”
回应他的是宁氏颤抖不歇的身子,宁氏抬起头来,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声音颤抖而虚弱“你为什么突然提起志儿?你……当年答应过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志儿的性命!你是用你的命来保证不伤害志儿的!”
“那是自然,弟弟他活的好好地,就是他最近不太乖,我这个当哥哥又舍不得训斥他,就想着让母亲过去劝劝他。如果母亲执意不肯去清修的话,那我就只能行使兄长之权,好好教导他了!”伏景松在宁氏身边的榻上垂腿坐下,似乎是在跟母亲推心置腹。
宁氏眼睛凌乱,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最后终于委顿下来,低声道,“你确定不会伤害志儿的性命?”
“志儿是我亲弟弟,我自然确定,只要母亲您安心清修。”伏景松的嘴角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一抹惨笑。他知道他这番赌赢了,却再次确认了一件让自己伤心的往事。
宁氏着手准备清修的消息晚膳之前就传遍了整座魏王府,而且宁氏这次的行动十分迅速,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那边就已经开始在收拾东西了,说是要三天之后就出发。而且按着规矩,清修时间都长,宁氏只要一走在伏瑾出嫁之前必然无法再赶回来。伏瑾心中甚是奇怪,上门想去询问一番,却被拦在了东苑门外,只说是宁氏倦了已经歇下,让伏瑾也回去歇了。
如此一来,直到宁氏即将离开,伏瑾才再次见到了宁氏。可是宁氏那时候已经要上车离开,也顾不上跟她多说什么,只拉着她的手谆谆嘱咐道,“你即将嫁人,伏家就是你最后的屏障,凡事不要惹怒你阿爷。”
说完这话,宁氏就踏上马车匆匆而去,徒留伏瑾一脸茫然。除了她之外,府上所有人都显得格外轻松,因为宁氏这一去只怕三载五载不会回来,到时候回来还不知道身子是什么样子了,他们这群人就轻松了许多。
伏瑾有些落寞,一个人回房的路上显得格外伤感,萸连见她不快,赶忙安慰道,“娘子不要想太多,老王妃不是早就说要去清修吗?清修这东西要讲究机缘,许是普贤寺那边的大师觉得此时时机成熟,就让老王妃去清修了呢!”
“可是,阿婆为什么不见我呢!她总会跟我说一声的呀!”伏瑾有些郁郁,“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她,还想问她以后该如何处理长安王府妻妾之间的关系呢!”一直以来,宁氏还有找来的教师教她的都是关于如何用学识博取帝王欢心,还有就是如何辅佐好自己的夫君,其余的她也真不知道
“老王妃不是也说过多次了,您是正妃,和那些妾侍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您只要端住您的架子别让人看扁了就对了,到时候谁敢来跟您多说半个字。”萸连说道,“您看二娘以前何等骄傲,以后还不得照样对您行大礼,这就是身份的作用,您就放心吧。”
“璟真府里姬妾众多,只怕日后不老实的也很多,我一个人到底势单力薄,只怕以后还真得靠着二娘三分。”
萸连笑言,“那是娘子您倚重二娘,但不管怎么样,二娘她也能是借着您的威名耍耍威风。奴婢倒是觉得,王爷所说要和二娘搞好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吧,您和二娘身份有别,怎么能和她搞好关系,是您相信她才用她做事。”
伏瑾微微颔首,萸连的话多少是说进了她的心里,宁氏突然离开的阴郁也多少消减了几分,她的步伐都欢快了起来。
路过花园的时候,她听得里面有人声嬉闹,也不知为何,她缓下脚步,转了个弯往花园那边去了,走到一棵松树后后隐藏起自己,目光却飘向了那边。
花园里是萧诗语带着伏铮还有侍女在花园里玩雪,旁边还有伏瑄逗哄着。伏铮如今刚过两岁,这个年纪正式肉乎乎的特别招人喜欢,他是伏景松的老来子,加上这两年诸事安稳,他简直是被伏景松夫妇捧在手心上宠着。
其实不光是伏景松夫妇,就连伏彧伏鸾这几个哥哥姐姐都对他宠爱有加,魏王府的小王爷哭一声,只怕是整个魏地都要抖三抖。
此时,被裹成肉团子的伏铮在侍女的引导下扑腾着脚底下的积雪,雪花扑棱在脸上他也不生气,就一个劲的咯咯笑。时不时再因为行动不便扑到在地,还未等人来扶就自己爬了起来,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萧诗语频频掩面而笑。
伏瑾立在树后,左手轻轻扶住胸口,心中的失落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她紧紧盯着那边的动静,心里波涛起伏无比汹涌。
“铮儿,来阿娘抱,咱们回房去吃点心了好不好?”玩了一会儿,萧诗语上前哄着伏铮回了房间,一时间那里就剩下了伏鸾还有伏敏。
“娘子,咱们回房吧,这儿站久了冷。”萸连轻声道。
伏瑾摇摇头,目光又转向了伏鸾那边。只见伏敏望着萧诗语远去的背影,倏然红了眼睛,然后就被伏鸾搂进了怀里。
“母亲都给你安排好了,腊月初一的时候咱们两个不声不响的出去一趟,去祭拜一下胡姨娘。”伏鸾心知伏敏是看见母亲哄伏铮的样子想起自己的生母了,她这段时间虽然身子大好,但是却一点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开朗,反倒有些伏雪的样子,没事就给自己顶着两个红眼圈过来了,弄得自己哄也不是训也不是。
伏敏点点头也不说话,就是一味抽噎着,没过一会儿脸上就红了。伏鸾有些无奈,拿过帕子替她擦拭眼泪,“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哭啊,你要再这么哭下去我可不理你了。”
“你要是不理我……我……我还哭,你还是不是我姐姐了,你是不是有了姐夫就不要我了!”伏敏撅着嘴巴,脸上挂着泪珠的样子格外惹人心疼。
伏瑾听得姐夫二字,不由银牙紧咬,伏鸾充其量是自己的媵侍,自己和璟真才是正经的夫妻,伏鸾有什么资格担当得起这二字!伏瑾心情本就不好,也不由暗恨伏敏胡说八道。本想出去训斥一番,但是自己听人壁脚说出去不好听,她只好忍耐不发,继续躲在后面听伏鸾说些还说还说什么。
“我怎么就不是你姐姐了!我以前不是说过嘛,天大地大敏儿最大。好了,这两天天气冷,在外面哭容易弄皱了脸,咱们回去擦擦吧。”伏鸾像是哄孩子一样的哄着她,“敏儿乖,咱们回去吧。”
伏敏似乎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伏鸾走了,等到她们离开,伏瑾从树后转出,脸上也是布满了泪花。
“娘子别在风地里哭,小心一会儿面颊疼。”萸连劝道。
“是呀,我就是这般命运,以前阿婆最讨厌我哭,现在没人拦着我了,我在这儿掉眼泪都没人能给我擦眼泪。”伏瑾就这么站在那里,任由自己的眼泪飘洒而去,最后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