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伏敏久违的提起生母,伏鸾微眯双眼回忆起来。自己只记得,约莫四五岁的时候,父王带回了一个很美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伏敏的生母,父王身边的胡侧妃。这是迄今为止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父王主动纳的妾侍。
当时胡侧妃拜见母亲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婴。父亲解释这是他在外征战的时候一位县令送上来的女子,意外有了孩子就带了回来。母亲脸色晦涩难明,不过到底是上前扶起了胡侧妃,还将一枚小小的长命锁塞到襁褓里,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胡侧妃入府没多久,父王便再次出征。祖母素来强势,父王不经她允准纳妾还生了孩子就算是触了她的霉头,是而胡侧妃在府中的那几年过的很苦。之后母亲虽然和她投缘,但是当时祖母风头正盛,母亲也无可奈何。伏鸾记忆里,母亲总是和那位胡姨娘相对而坐,彼此脸上都有些无奈与悲哀。
就算地位仅次于母亲,胡侧妃也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偏居王府一隅。后来,母亲就带着他们跟着父王远走,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胡侧妃的身体渐渐的虚弱起来,原本红润的脸庞开始苍白,原本合体的衣服也变得肥大起来。
对胡侧妃的记忆停滞于那场大火,伏敏被人从火场里抱了出来,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着,而胡侧妃再也没有出来。后来府里的人都说,是胡侧妃自己不想活了,才放了这一场大火。宁氏之后下令,说是胡氏出身不明,又是在外面纳的,压根不允许胡氏葬入祖坟,最后还是萧诗语派人悄悄安葬了胡氏。这么多年府上一概不许提起胡氏,有不少新来的仆从都不知道三郡主伏敏到底由谁所生。
“梦里我总是看不清阿娘的脸,我就记得她对我说,敏儿快走敏儿快走。我想拉着她一起走,可是我总是抓不住她……”伏敏喃喃自语,“我好像都不记得我阿娘长什么模样了。”
“母亲房里还收着一副胡姨娘的画像,你要是想要就让母亲给你送过来。我还想着这两日要是没什么事,就带着你去祭拜一下胡姨娘。”伏鸾抬手理了理伏敏耳边的碎发,柔声道。
伏敏软软的笑出来,“画像就不必了,让祖母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事。她本就不喜欢我阿娘,当了这么多年没娘的孩子,我也习惯了。”
“你混说什么呢!就算胡姨娘没了,不还有母亲的嘛,那天母亲还跟我说,你这段时间病怏怏的样子倒跟小时候一样,非要母亲要不就是我哄着拍着才能睡。然后我就开始想咱们俩小时候的事情……”
“可不是,娘子这两天可把奴婢和雪珠给絮叨死了。”侍立一旁的宝珠接口道,“说什么小时候三娘挑食不肯吃菜,王妃一狠心就让所有孩子一起吃素,吃素吃的娘子都要变成兔子了。还有什么三娘学琴的时候不认真,为了偷懒悄悄把琴弦割了一下,想着弹琴的时候断了就没法弹了,谁知道琴弦断的时候把娘子的手心给割破了。”
“哎!你怎么老说我的糗事啊!”伏敏拉住伏鸾的手抱怨道,“你怎么就不记得我点好!”
伏鸾噗嗤一声笑了,“谁让你小时候总是到处惹是生非啊,我倒是想记住你的好事,可你没给我机会。”
姐妹两人正说笑着,忽然听得雪珠回禀说,唐昧的父亲唐长史今日来府上请安,说是要见一见伏鸾,此时就侯在采霰阁外面,雪珠来问是见还是不见。
一提到唐昧,伏鸾心里就不免戚戚,虽然双亲和自己还有敏儿知道唐昧哥出事的其中关窍,但唐昧哥到底是已经不在了,自己又如何能推却他父亲的要求呢。
“请唐长史进来吧,说我这就来。”雪珠领命而去,伏鸾则是理了理衣服,这才从伏敏的房间转过屏风,到了会客所用的前厅。
唐长史如今已有六十高龄,唐昧是他的幼子,知晓幼子丧命,原本精神瞿烁的他大受打击,不仅头发花白了不少,连行动都迟缓了许多。
“唐某贸然前来打扰郡主,恳请郡主恕罪,只是唐某老迈之身,有一事实在放心不下,思来想去唯有来求见郡主。”一见伏鸾,唐长史就起身行了一个大礼。
伏鸾连忙上前虚扶了唐长史一把,“长史客气了,您有事只管同我说,我能办的一定给你办好。”
唐长史在雪珠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对伏鸾道,“唐某想请郡主对唐某的一对外孙照拂几分。”
见伏鸾一脸惊疑,唐长史仿佛有些难以启齿,过了片刻才解释道,“郡主未来的夫君,长安王耶律璟真那位不入流的前王妃,是唐某的私生女。她留下的一双儿女,正是唐某的外孙。”
“据我所知,长安王那位王妃姓许,长史可否能说的再明白一些?”伏鸾听得脑子里有些糊涂。
“唐某年少时父母曾为我定下一门亲事,我同发妻成婚之后不久便游历在外,多年来甚少回去,后来北方战乱,唐某听闻发妻在故乡病逝,简直入府做了王爷幕僚便再未回去过,后来承蒙王爷厚爱又娶妻生子。七八年前我偶遇家乡故交,才知当年妻子虽然病逝,但却为我留下了一个女儿,我循着消息去找,才知她已嫁入长安王府。唐某未敢骤然相认,只好是悄悄打听女儿消息。三年前听闻她难产而亡,如今二郡主即将嫁入长安府,唐昧便候着一张脸来求一下郡主,看在唐某老来丧子的份上……”
一听唐长史提唐昧,伏鸾心里便万分不得劲,只好应道,“既然长史嘱托,那我必然不负长史所托,自然尽我所能照顾稚瑜和念荇。只是我嫁过去充其量不过是个侧妃,长姐才是长安王府未来的女主人,长史怎的不去求长姐?”伏鸾心里也多少明白唐长史来求自己的原因,可她偏偏就想问这么一句。
唐长史嘴角勉强抬了一抬,“郡主何苦打趣唐某,犬子生前对郡主是何感情郡主是知道的,况且大郡主一向性子冷淡,唐某怎好去烦扰大郡主。”
伏鸾微微颔首,轻声道,“长史不必再说了,我都明白了,日后也必然不负长史所托,定然照顾好这两个孩子。”
“如此,多谢郡主了。”唐长史深躬到底。过了一会儿他离开的时候,整个人在秋风的吹拂之下都显得格外羸弱,感觉如果风再大一点,可能他就会被风吹倒。
上京城,长安王府。
王府门前站满了装备精良的士兵,不多时璟真从府内走出,一身戎装显得和往常格外不同些。今日是他离开上京返回封地的日子,原本按照往年的规矩,他是要在上京城过了新岁再走的,谁知道这次耶律璟宗说什么也容不下他在上京城过年了,非要说冬日匈奴粮草缺乏,恐怕会像百济一样挥师南下,缺了他这个长安王坐镇可能就会出事,直接就让自己在这深秋时节出发回去。
蒋佩珊带着三个孩子早就上了马车侯在队伍里,璟真再次查看过一切妥当,正准备出发,就见一直站在大门口的璟泽突然走过来牵住缰绳,既不让璟真走,也一句话不多说。
璟真知道这个弟弟心里想的是什么,下马站在璟泽身边,伸手捋了捋璟泽的头发,将他的身子扳过来对着自己道,“你在上京城好好照顾自己,没事不要惹事,免得那位不高兴。等到哥哥再打两次胜仗就接你过去一起住好不好?”
耶律璟泽撇了撇嘴,“你说的话你要记得,不然我在这儿就把你的王府给拆了。”
“臭小子还敢威胁你哥了。”璟真语带宠溺,“哥哥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实现了?好了,现在天冷,你穿的单薄,赶紧进去躲着,我们这就出发了。”
璟真半劝半推的才把璟泽整走,之后他也翻身上马,一声令下整队人马开拔,很快就消失在璟泽的目光里,只余一地烟尘。
与此同时,平乱的魏王终于解决完一切问题,又带着两个儿子在边境巡视过一番之后,伏景松带着伏彧和伏瑄回到了位于懿州的魏王府。
回到懿州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了,懿州早早的就下了几场雪,早有王府的幕僚按着规矩去各处查探情况,有灾情的开仓放粮赈灾,没有问题的就简单巡视一遍。而魏王府这边,已经在萧诗语的主持之下,开始准备过年的一应物什。
这一年魏王府的四郡主入宫为妃,还有三位郡主即将出嫁,府上就算是出了好几件喜事,是而萧诗语特意下令今年过年要隆而重之的对待。
伏景松父子三人回到懿州的时候,正好赶上魏王府在城外设了粥棚,供回乡的过路人随意取用,这是魏王府多年的老规矩了倒也没什么,又走了几步就看见有人在念叨魏王府在发放棉衣的事情,还有人说魏王府的管事这两日忙上了天,除了给三位郡主准备妆奁之外,那过年的吃的用的都跟流水一样流进了魏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