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那一日,上京城里的百姓又度过了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重阳节。他们丝毫也没有感觉到,那一日上京城里多了许多士兵。而在上京城之外,已经归还王权的广陵王一族消无声息的消失了,其余各地的百姓都得知,他们的父母官大多都要换人了。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能安稳的度过每一天就够了,其余的事情,他们无暇也不想去关注。
守卫在长安王府的士兵久久未曾散去,就连柳湘言都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想要出去查看,却不想被梅孺人死死的留在了屋里。
而宣宁阁里,伏瑾和萸连主仆二人已由一开始的勉强支撑变成现在的恐慌无比,花悄的失踪已成定局,而能让花悄失踪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长乐渡里此时也因为伏敏的归来也凌乱起来,璟泽衣上的鲜血格外红艳,让人看着不由心惊肉跳。几个孩子都被拒在了自己的房间不准出来。伏鸾忙不迭的让人请了奉御来给伏敏诊治,只求伏敏不要有事。
“嫂子,哥哥当时说只要围场连响三声礼炮,就让我带人攻进皇城。如今皇城大患已经解决,皇后太后还有一众嫔妃我已经带人关了起来。只有琰贵妃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时三娘情况未知,我怕我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来。”
伏鸾拍了拍璟泽的肩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就在这里好好陪着三娘吧,别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一阵马蹄声,是胡清让骑马赶回。此时他的衣服上也沾满血迹,他也顾不得许多,从马上下来直奔伏鸾跟前,单膝跪下朗声道,“启禀鸾妃,王爷已经攻破围场,现下正带着大军回城!”
“哎呀,我这颗心总算是能放下了。”伏鸾长出一口气,整个人这才松了下来,“王爷一切可好?”
“王爷一切无碍,请鸾妃放心。王爷还让在下将此交于鸾妃,府中一切事物全由鸾妃处置。”胡清让说着将一方令牌递上前,上面赫然写着长安王几个大字,是调令阖府上下的令牌。
伏鸾上前将令牌接过牢牢攥在手里,心里是无比的安心,口中却还说道,“辛苦你再跑回去一趟,告诉王爷我定然会把府里管的安稳,让他不必急于回来,将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再回来也不迟。”
“得令!”胡清让说完就又骑上马飞奔而去。伏鸾掌不住热泪盈眶,蒋佩珊和叶玉拂从偏殿过来,听见胡清让说的话也不由红了眼睛。
“担惊受怕了一天,总算是听见点好消息了。”叶玉拂感慨道,“姐姐的苦日子也到头了。咱们就等着王爷回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伏鸾也是感怀万千,“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快,我已经做好了陪王爷在云州驻守个几十年的准备,如今都过去了。”
叶玉拂蹲下身来,含笑带泪的叫了一声,“皇后娘娘万福!”惊得伏鸾一把把她来起来,轻声道,“你说什么呢!”
“虽然还未确定,我就在这儿讨个口彩,到时候姐姐要是心愿得成,可一定要送我份大礼!”叶玉拂说完这话,又收敛起笑容,有些担心的向房内看去。
伏鸾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三娘能自己偷了我的腰牌进宫,如今只好是听天由命了。”
虽然房内伏敏情况未知,笼罩在长安王府的阴云也没散去,如今只有伏鸾和蒋佩珊、叶玉拂知道璟真去做了什么,知晓外面的情况如何。其余诸人均是糊里糊涂的被蒙在鼓里,只好是等待璟真回来再做打算。
九月十五,一道旨意传遍了大楚国境。旨意里说耶律璟宗突发急病,皇后闵氏及其族人阴谋篡夺皇位,还将太后和有孕在身的琰贵妃给害死了,结果不想失败遭到诛杀。而耶律璟宗也因此病入膏肓,加上他一直未有子嗣,于是便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同族弟弟,耶律璟真。旨意一出,自然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有许多人怀疑这份旨意的真实性,更何况皇族中跟耶律璟真地位差不多的人也有不少,他们也对璟真的即位不够服气。
只是耶律璟真本就掌管着皇族一大半的军队,加上魏王、陈王还有江夏王和吴王等人纷纷领旨称臣,朝中文臣虽有人反对却也毫无用处,最终,朝中的大臣也纷纷上表称臣,到了这时,璟真的登基之事已经水到渠成,再无人可以阻挡。
消息这时才传进了长安王府,王府里的女人自然各个欣喜若狂。璟真一朝登基为帝,她们这些女人也自然跟着能够成为皇妃。而璟真的确也是如她们所愿,派人将府中所有的姬妾接进了宫。
伏瑾原本知道璟真登基为帝的时候有一阵惊慌,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为王妃也许就可以趁此机会成为皇后,弥补自己没能入宫的遗憾。谁知入宫之后,她直接被安排在了景阳宫,并非皇后所住的未央宫。而其余的女眷也分别住进了东西十二宫里,等待璟真登基之后的册封。
偌大的宫闱和以前的长安王府不同,就连暂时住在长乐宫的伏鸾也有些不适,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身边伺候的人骤然增多了不少。当日璟泽逼宫,反抗的宫女内监均被处死,剩下的宫女内监里有愿意伺候的就留在宫里,不愿意的也都放出宫去,又有新选的人陆续入宫伺候。这皇城里正逐渐褪去耶律璟宗的色彩,逐渐渲染上耶律璟真的颜色。
闵清洋和她的族人已经伏诛,太后因为遭受巨变整个人都变得痴傻。其余的嫔妃要么自己殉了耶律璟宗,要么就被送到外面的寺庙出家为尼。只有伏雪因为有孕在身被例外安排了冷宫,璟真拨了几个可靠的人过去伺候,也就这样在宫里住了下来,似乎就被人这样遗忘了。
初冬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伏雪一个人在冷宫里生下了一个男孩,没有产婆也没有任何宫女的帮助,她就一个人躺在床上拼了命的生下了猫仔一样的孩子。如果再提前两个月,这个孩子会是这个国家当仁不让的太子,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伏雪随便扯了衣服抱住孩子,心里忽然涌起了一抹浓浓的哀愁。
房门突然被打开,是穿着一身大红色齐胸襦裙的伏鸾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几个面相温厚的老年仆妇,在她的示意下就要上前抱过孩子,见伏雪下意识的躲避,伏鸾笑了一声,说道,“她们就是要给孩子收拾一下,你别太担心。陛下已经决定留你们母子一条生路了。等到你身子养好了,就送你和孩子出宫。”
伏雪总算是放开了怀里的孩子,任由那些仆妇去摆弄。她则是挺直了身子,直勾勾的看向伏鸾,“我是该感谢你吗?感谢你最终留了我和孩子一条性命,而不是让我们母子直接去陪了他的父皇。”
“蒙你和孩子的福气,三娘总算是熬过来了。你知道她醒来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她还是要我们千万不要杀了你,要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你一条性命。”伏鸾淡淡的说道。
伏雪脸上划过一抹后悔,但是转瞬便已消失,“要是三姐没熬过来,你是不是已经我们母子碎尸万段了?毕竟三姐才是自幼跟你最好的妹妹,跟她想必,我其实什么都算不上吧。”伏雪也不顾自己刚生产完的身子,支撑着说道,“我这段时间总是梦见以前在魏王府的日子,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我的童年过得那么轻松。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嫡母,你的生母萧诗语。”
伏鸾眉头轻挑,她今日来找伏雪其实也没别的目的,只是按着璟真的安排来通知伏雪,却不想能听见伏雪的心里话,于是她也没开口反驳,而是默默坐在了床边的榻上,静静听着伏雪说话。
“我刚入宫的时候天天都被人欺负,不是因为我的家世不行,也不是因为我的礼仪不对,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宫里该如何过日子。旁的嫔妃都那么习惯,好像是她们从小到大就已经做惯了一样。而我却只能从头学起,后来我看着旁的女眷入宫,听她们聊天才知道,原来她们从小都会有专人教她们这些,而我却没有任何这样的机会不是吗?”
“我原本只该是伏瑾的媵侍,是要陪着她进宫来伺候她的,所以没有人想过要教我什么,也没有人在乎我。而这一切,不都是你的母亲一手促成的吗?她在物质上对我们那么好,没有一个人不说她好的,但是别的方面,她却显得格外的宽松,根本不会在意我们的学业,我说的对吗?”
令她没想到的是,伏鸾坐在她面前微微一笑,“我理解你心里的感受,可是我阿娘做的这一切,跟你现在的境遇无关。若要怨恨,你倒不如去恨你的陛下,为何那么不得人心吧。”
“就算他得人心,你们就会放过他吗?”伏雪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