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珺已经册立为太子,自然就不能在未央宫继续住下去。东宫那边也早早的打扫出来,子珺和伏鸾又说了几句话便回了东宫。伏鸾收拾妥当之后回了内殿,之间床榻之上的璟真昏昏沉沉的睡去,枕头上残留着些微的血迹,是他今日午后突如其来的呕血导致的。
奉御说是璟真多年劳累引发了身上积年留下的旧伤,如今他不能过分动气,就算处理政事也不能太过激动,只能是这么静静的保养着。只要保养得当,过上个十年二十年没问题,要是一旦再劳累过度可就不好说了。
伏鸾掌不住抚上自己的衣领,绣着凤凰的领口上还留着一些血迹,是璟真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的。看着璟真鲜红的血喷在自己的衣襟上,伏鸾的心简直是要被揉碎了。她已经经历过丧父丧母的痛,她不想过早再体会到另一种痛苦。
原本绿绮是不会出现在稚瑜的身边的,可璟真终归是不想骗自己自己也不想让他再伤心难过。彼此退让一步,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娘娘,夜深了您也早些睡吧。若是明早那些娘娘来请安看见娘娘眼底发青一定会胡乱猜测陛下的病情的。”华月低声劝道。她劝着伏鸾更衣睡下,结果没过多久她便看见伏鸾又坐了起来
“本宫睡不着,去外面坐一会儿吧。”伏鸾披衣起身,并没有在寝殿而是去了自己素日用作书房的偏殿。
伏鸾在书案前坐下,随手翻起一本书,突然对华月说道,“偏殿里放置的笔墨纸砚还有成摞成摞的书籍都是本宫出嫁时带到璟真身边的,这么多年搬来搬去竟然又添了这么多。”
华月不知伏鸾为何突然心生感慨,只好是附和道,“娘娘从小就手不释卷,这样的习惯才让娘娘有了现在的成就。若说是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请恕奴婢不敢苟同。”
“本宫倒也不是想感慨这些,本宫就是忽然觉得,珺儿当上了这个太子,可是这宫里的争斗仿佛才真正开始。说是念荇和稚瑜谋反,可谁都知道是因为璟真宠爱本宫才会这样的。皇子这么多,年纪又都相仿,念荇能因为这个原因被废也就在向他们表明,只要自己的母亲足够受宠他们也有机会染指储位。”
“除开皇子之外,宫里的嫔妃也未必能消停到哪里去。璟真前两日还对我说,朝中各色权贵太多,想要把他们家的那些女儿都纳入宫中做嫔妃,也好掌控一点。这宫里的嫔妃,只会越来越多的。”
华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陛下的身子?”
“奉御说只要别太忧思过度,不要太容易激动也不要纵、、欲过度就是了。”伏鸾的语气里充满了冷冽,“本宫也知道他是在为了珺儿铺路,也不可能给他拖后腿,大概只能是打起精神来帮着珺儿走下去了。”
“只怕是到了以后,就连那两位跟您交好的娘娘也不得不挣扎其中了。毕竟儿子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才是最稳妥的依靠。蒋贵妃身边的二殿下年长与太子,叶贵妃身边的三位皇子都聪慧可人。要说是威胁,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华月冷静的分析道,“褚贵嫔有勇无谋倒是不足多虑,但就怕被人利用。旁的年轻的娘娘虽然现在还没孩子,也说不好以后的日子。娘娘想的没错,这宫里的闹腾事还在后面。”
伏鸾叹了一口气,“别说旁人的儿子是威胁了,本宫自己就有四个儿子。谁知道这四个小混蛋以后会是怎样呢,只希望他们兄弟四人能够和睦相处就是了。否则窝里反了,本宫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未央宫里伏鸾难以入眠,而长乐宫里一间小小的殿阁里也有烛火未灭,是子淇仍旧在灯下比比划划的写着什么。
“子淇……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睡啊。”床上的子逸早已经睡得昏天黑地,谁知道一翻身竟看见子淇还在书案前坐着,他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今晚夫子没有留功课,你用的着这样吗?”
“你先睡吧!我把这篇文章看完再睡,反正明天是咱们休沐的日子不用早起。”子淇头也不回的说道。
“真是没法跟你讲道理,好不容易赶上端午节可以休息,你居然还挑灯夜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子逸揉揉有些发痒的鼻子,翻个身又睡着了,很快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子淇无奈的摇摇头,回头看着子逸的睡姿轻轻出了口气。他自小就是个格外努力的孩子,不光是想让母妃过得更好,更是对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产生了兴趣。可是要想坐到那个位置上去,需要付出格外多的努力。
他从小在宫里看的听的还有话本里面就知道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宫闱之间从来就不会有什么真情实意。皇后和母妃的关系,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
况且母妃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因为有皇后在那儿摆着,母妃就永远摆脱不了妃妾还有曾经的细作身份,就永远不可能主动出手去做什么争宠的事情,只能是一直在皇后的阴影底下活着,连带着自家兄弟几个也抬不起头来。
如今看来在这宫里,想要母子四人不被人欺负还得是皇子们有出息才可以。可是自家兄弟三人中,子宏哥哥性子太过和善不适合,子逸哥哥又太过超脱世外。加上自己的外家势力和子珺相比差的太多了,恐怕还就得靠自己的努力了才能让父皇正视自己还有母妃。
他这么专心致志的想着,一丝也没发觉叶玉拂举着烛台在隔断外看了他好久。叶玉拂心里此时在想着伏鸾曾经说过的话,伏鸾求她让放下对儿子的辖制,让子淇无所限制的发展,让自己的儿子去做一块磨刀石。就算是她真的舍得,可是子淇他,真能如伏鸾所愿吗?
璟真这番病倒似乎是来势汹汹,于是他便在未央宫安心休养起来,将那些上书劝谏他搬回建章宫休息的折子统统都给压了下去。时间长了就连召见外臣也是在未央宫召见了,只不过是他可以撑着身子从椒房殿走出来走到宣室殿而已罢了。
早有言官上书言称这样不合规制,却被璟真都给拦了出去。
“朕不过是换个地方休憩,又不是不让你们这些臣僚进宫奏对,你们几次三番的出言反对到底是何意。”宣室殿里,面对底下御史台的一众人,璟真冷冷的问道。
“启禀陛下,陛下虽未荒废国事,但未央宫到底是后宫之地,陛下身为天子不易总流连于后宫,否则对龙体有碍。”为首的御史大夫上前回禀道。
璟真轻哼一声,“春朶,将朕的起居注给他们看看,看看朕这阵子是不是流连于后宫的花丛中了?”春朶闻言立即将起居注呈了上去,这起居注是记载帝王平日一举一动的工具,那位御史大夫仔细看过,果然是看不到任何临幸嫔妃的记载。
他心知此事事关皇子的身份是而不可能作假,总算是不再纠结于此,却又提出了另一番说辞,“陛下久居皇后宫中,恐会导致朝中臣子依附太子……”
话说到一半连他自己都觉出了不对,璟真更是不会放过,连声冷笑道,“太子是国之储君,难道你们对此都有异议所以才会反对臣僚依附太子?”
此语一出总算是让那些御史再也无话,再让这些人来未央宫议政也不见那么抱怨了,璟真这才多少放下心来。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清楚,不过分劳累不过分生气就能再活上个二三十年,但是如今朝中纷乱不少哪里都需要自己去操心,可是如果过分操心这些,自己的身子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要是那时候珺儿还未及冠,那他的帝王之路走起来就太难了。为今之计,只能是让珺儿尽快的成长起来了。只有这样,自己和鸾儿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等到那帮御史走了,璟真坐在榻上跟春朶叹道,“朕近来对父母爱子之心又有了一丝了解,珺儿已经足够优秀了,可是朕还总是不放心,总是怕他被别人欺负。”
春朶微微躬身,“其实陛下何不放手让太子殿下自己去历练,也放开让后宫那些殿下们也一样去历练。总归体现能力的方法是要为大楚为黎民百姓做好事。让他们自由发挥既能为国为民又能让分辨出这些皇子是好是坏,一举两得的事情陛下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只有这样才能历练到太子殿下,让他真正变成一国之君。反正陛下都在身后盯着呢,殿下们翻不了天。”
“皇后也跟朕说过同样的话,难得你们都这样想。罢了,朕就按你们说的,去试试这帮小子。”想到这儿璟真掌不住又笑了出来,“他们的父皇能谋朝篡位,可不知道他们几个能有多大的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