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褚贵嫔再蠢也能听出璟真这话里的不快，她连忙拜倒，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恕罪，臣妾实在……实在是心疼孩子。子樟的手心都给打肿了，臣妾一着急就没忍住。着实不是有意冒犯先生的，还望陛下恕罪。”
“陈先生是当世的大儒，朕花费了无数心思才将他请进宫里，想着都能给皇子们打个好基础。你这一巴掌下去，陈先生现在就要告老出宫了。”璟真的脸色越说越黑，“你心疼孩子朕也理解，但是这件事朕不能不解决，限你今日之内想出解决办法来。要是解决不好，你自己看着办吧，跪安吧。”
璟真说完这话也不再抬头看向褚贵嫔，褚贵嫔知道自己这会儿要是顺势走了，自己以后在璟真面前就再无立足之地，只好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伏鸾。
伏鸾也回望向她，软语道，“陈先生虽然一向耿直，脾气也算不上太好，但是向来对于虚心求学的人都是来者不拒的。想来褚贵嫔要是能明白这个道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见褚贵嫔仍旧直愣愣的瞅着她，伏鸾一扬手，“华月，送褚贵嫔出去吧。”
直到褚贵嫔被华月给请了出去，最终也没能明白伏鸾那段话的意思。璟真望着褚贵嫔出门的背影，忍不住嘟囔道，“怎么就选了个这么个蠢女人。”
伏鸾戳了戳他，调笑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朕当时肯定是脑子抽了才会选了这么个笨的。”璟真抱怨道，“咱们先不说这个了，朕想着马上就要春暖花开了，从前年就说着要去围场围猎，后来你生琅珠也一直没成行。如今你身子大好了，朝中又无事恰好文茂也在，不如咱们就好好去围场玩一通，我已经派人出去操办这事了，你觉得如何？”
伏鸾想了一下就笑着说道，“能去围场当然是好，不过你可要让人把那边盯好了，别再跑出什么野狼还有吃了人的豹子。臣妾年纪不小了，可没有当年射杀野狼的本事了。”
“谁说你没有了，那未央宫前立得靶子上那些箭簇都是谁平常玩剩下的，你可别告诉我是珺儿他们。”璟真悄悄在伏鸾腰上揉了一把，“我就想让那帮人看看，想要做我耶律璟真的女人，不光是要漂亮，还要骑射了得。”
夫妻俩在椒房殿里你侬我侬的呆了许久，连带着稚瑜说要求见都给退了。弄得春朶格外为难，躬着身子侍立在那儿，苦着脸道，“陛下这次要是推了公主的求见，就已经是第三次了。旁的奴才不敢多说，但是每次长公主都挑着陛下在未央宫的时候过来求见。陛下若是一味的不见公主，外边的人定然是以为皇后娘娘阻拦着陛下不让陛下见公主。这次数多了，可就对皇后娘娘的声誉不利，还请陛下三思。”
璟真白了春朶一眼，“就你话多，行了行了，去将稚瑜带到椒房殿来吧！”等到春朶出去之后，璟真还对伏鸾邀功道，“你看朕待你多好，都是为了你才见稚瑜的。”
“德行！”伏鸾笑的了不得，“既然对我这么好，那晚上用晚膳的时候许你多喝两盅酒，说好了就两盅。”
说话间稚瑜已经来到了椒房殿，看着上首帝后二人眉眼交汇，她的心里忽然有些酸涩，连忙跪下问安。要是换了往常，伏鸾早就会让她免礼，这一次却是璟真先开的口，“起来吧，别跪在那儿了，让你阿娘知道了还以为朕苛待你了。”
稚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璟真说的是自己的生母，璟真除了那次劝自己选择心爱的人之外就再没有提过阿娘，她的心里未免更加难过，低声道，“父皇一向待女儿很好，阿娘泉下有知必然会很欣慰的。”
“那就好。”璟真点点头，“瑜儿，你如今已经成婚了，底下的弟弟也在日渐长大，你这个长姐可是要做个表率，切莫再像以前莽撞了。”
稚瑜知道这是璟真明里暗里在提点她，连忙恭敬应了下来。再抬头看伏鸾，看见伏鸾脸上也没有往日待自己的笑容，稚瑜心里却突然打起鼓来。自己前一阵子做的事情的确是莽撞了，但是以伏鸾和自己这么些年的关系来说，没理由会为了伏染虞和自己闹僵。
“陛下，钦天监昨天已经确定了念荇的婚期，就在今年秋天。这件事也罢了，正好六姐进京，容古和慕容离的婚事也该有所准备。六姐前两日进宫还说，子琋夭折多年了她一直心有戚戚，想要在宫里和臣妾一起为子琋做一次小小的法事，这事还得抓紧，不然赶上两场婚事也晦气。”
稚瑜乍然听见伏鸾提起子琋，身子有些忍耐不住的颤抖起来。那是她多少年来的梦魇，是午夜梦回无法忘怀的事情。她惶然抬起头望向伏鸾，想从伏鸾眼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可惜伏鸾的脸色一切如常，只是再也看不到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终于听见伏鸾叫她了，听见她在自己耳边说道，“你父皇打算过两天带人为围场围猎，到时候也让苏荏带着你去吧，也好让朝中诸人看看我们驸马都尉的风采，也好给那几个混小子起个表率。”
“苏荏对骑射一事不算擅长，到时候要是丢丑了母后别嫌弃了就是。其实女儿倒是很想再看看母后骑马的风采。那年母后带稚瑜出去骑马，那番风姿女儿到现在还记得。”
伏鸾轻声笑了一下也不再多说，反倒是璟真又对稚瑜说道，“等到围猎之后朕要派给苏荏一件差事，念荇的婚事不是小事，朕打算让苏荏带着人去江南办一批瓷器回来，到时候也好给念荇布置东宫。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只管告诉了苏荏，让他去办了就是了。伏家身份尊贵，念荇同伏家结亲，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更要认真准备才是。”
听见璟真提起伏家，稚瑜心里难免上火，但是又不好直接在璟真面前发火，只好是找了个由头退了出来。一出未央宫，稚瑜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素瑶刚要开口相劝，就见一个小内监跑过来匆匆对稚瑜打了个千说道，“阿九公公请长公主去东宫叙话！”
稚瑜一听是阿九找自己，也没顾得上别的，匆匆就往东宫而来。此时念荇并不在宫里，只有阿九一个人候着稚瑜的到来。
“舅舅这次这么急吼吼的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稚瑜见殿内无人便也放下心来。此时她和阿九的地位仿佛对调过来，阿九坐在上首而她自然而然的坐到了下首。
“叫你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我今日把念荇那个不成事的给打发出去了，就是要跟你商量一下。你父皇打算过一阵子去围场射猎，我打算在那日动手直接除掉耶律璟真，然后扶持念荇上位。”
稚瑜的手颤了颤，“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阿九斜了她一眼，“你难不成还以为念荇的地位稳如泰山？陛下如今这么放纵他就是在做准备，等到念荇的名声败坏到不行的时候直接废掉他便是了。我都想好了，念荇只要有一天是太子，他继承皇位的合法性就无人可以指摘。再加上伏染虞马上就要做太子妃了，魏王要是聪明的话就该知道是要支持一个即将即位的太子还是已经死去的先帝了。”
稚瑜紧咬嘴唇，想了片刻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想要处理掉我父皇，想来也没有那么容易吧？”
阿九冷笑一声，“当年你父皇和母后是在围场相遇相识的，第一次是射杀野狼，第二次是射杀豢养的豹子。不知道这过了十来年，他们两个还有没有这个身手！”
“别的我都不管，只要念荇能顺利即位就可以。既然舅舅已经谋划好了，那就按照计划去做就是了。这会儿念荇不在，我不能待得太久，要是让父皇产生怀疑就糟了。”说罢稚瑜就站起身来，“这阵子也最好不要往公主府传递消息了，我怀疑公主府有内鬼。”
阿九微微颔首，目送着稚瑜离开了东宫。他坐在那里心思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伸手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摘了下来。自己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已经十多年了，从伏鸾打算嫁给耶律璟真的那天开始，自己原本的生活都被打乱了。假死，净身再来到稚瑜身边，这十年的生活每一天都像是一场噩梦。
他原本该是一帆风顺的成为魏王的乘龙快婿，会娶到自己心爱的人。虽然伏鸾从来不肯多给他一点目光，但他相信只要自己肯对她好，她一定会喜欢自己的。可是从那天伏鸾的目光完全落在了璟真身上开始，他就彻底输了，输到一败涂地。
他捧着人皮面具呆呆看着，手边没有镜子无法看到自己，他脑海竟也模糊的想不起自己真实的样子了。如果伏鸾此时在东宫，一定会惊讶的喊出一声，唐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