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越,夭折的小孩被视为不详,不得举行丧仪,也不得停灵,所以即使尊贵如皇孙,不管岳穆松和金梦蝶再不舍,也只有匆匆掩埋了事。
不知为何,睿王长子没了,睿王妃却被夺了管理中馈的权力。这已经让好事者猜测纷纷了,更诡异的是,这中馈原本应交到最受宠的金侧妃手上,谁知,金侧妃受此打击一病不起。所以,现在,打理着偌大一个睿王府的,居然是一个管事。
这位管事,就是巴颂。巴颂垂手站在岳穆松面前,正在向他汇报各府送来的吊礼——虽然不能操办丧事,但对这位不幸夭折的婴儿,大家还是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听到“镇国侯府白银一千两”时,岳穆松居然笑了:“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本王比不上岳穆柏?他比本王谦恭,比本王会讨人欢喜!他生了儿子,镇国侯挥手就是一万两!我死了儿子,他就给一千两!是不是大家都认为,本王不堪大任,坐不了那个位子?”
岳穆松双目赤红,语气激烈,这几年,巴颂已经见惯了他的狠厉,垂着头不语。
“老三和老四那两个蠢货!就知道给老大使绊子!就老大那个熊样,能成什么事!他那儿子倒是有三分本事的。可那有什么用?即使被立了太子,但太子能立,也能废!所以,本王,要直接坐上那个位子!”
见巴颂仍旧沉默,他把头转向他,从他这个角落,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巴颂那精致的侧脸。多年大越生活,将他蜜色的肌肤养成了一种温润的玉色,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梁,红润的双唇。岳穆松看得心烦意乱,伸手将巴颂那张脸扳正,对着自己,说到——
“听说,我那皇姑在外游历了两年,马上要回来了。你说,若是她看见你如今又恢复了这唇红齿白生龙活虎的模样,会不会又将你要回去?听说,你的功夫,她可是满意得很!特别是口活,哈哈哈哈!”
巴颂继续沉默,斜着眼睛看向别处,不与岳穆松对视。
岳穆松又将他的头抬起,强迫他与之对视:“记住!你的命是我给的!你帮康月做了那可以诱发司马小姐喘鸣的香囊,破坏了两国联姻,这是杀头的重罪!我带你回府那时,你已被皇姑打得奄奄一息,接下去她一定会一刀结果了你!原想着,将你将养好了,可以伺候我。谁知,放着舒服的好日子不过,你一定要做我的谋士!”
巴颂轻轻甩开岳穆松的手,终于开口:“小人是为了王爷好!小人曾伺候过公主,又伺候王爷,对王爷的名声不好!”
“哼!名声!本王何时在意过这个!要不是看在你还有些用处的份上,对你这种不识抬举的,早已喂了野狗了!限你三日,调一份香出来,这次,不用置人于死地,能让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即可!若是这次失败,两年前那惩罚,想必你不会忘记吧?”
说完这句话,岳穆松成功地看见巴颂眼中的惊恐,他满意地继续开口——
“还有,记住你现在是给谁办事的,不管你过去的主子是谁,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
看了一眼岳穆松手中把玩的那个白瓷瓶,想起每个月得不到解药的那种万虫噬咬般的痛楚,巴颂缓缓点了点头。
是的,两年前,巴颂被岳穆松带回时,在他要染指自己之前,他提出只要不碰自己,他愿意肝脑涂地为之效劳。岳穆松问他有何本事,他说会调香,不知不觉置人于死地的那种也会。
不得不说,巴颂是个极善于揣测人心的人,他最后一句话深深打动了岳穆松。于是,就有了两年前衍帝那次中毒。只不过,没想到太医院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查清了源头,最终将衍帝救了回来。
那次失败,岳穆松虽十分不满,但是他也真的看到了巴颂的本事,狠狠罚了一顿后,就给他服下了一种秘药,这种秘药,每月必须服解药,否则,饱受折磨不说,还会七窍流血而死。
这两年,岳穆松时时刻刻派人监视着他,见他行事低调,处处小心,一副担心受怕的样子,渐渐也就将一些事交给他去做,没想到,他竟做得极好。巴颂就这样成了岳穆松的心腹,那日安王府酒宴,也带上了他同去。以至于后来巴颂和天赐商量好的说辞,他也深信不疑。
“来人,请周丞相过府一叙!巴颂,将镇国侯那一千两银子分给护院,接下去,将这睿王府给我看住了!哼!关朗,康月!等我荣登大宝,我要你们匍匐在我脚下,将所有银子乖乖交出来换你们的狗命!”
巴颂听到关朗和康月的名字时,心下一动,领命离去。
岳穆松盯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待他消失在转角,才拍掌唤出了两个影卫:“给我盯着他!不准他出府,不准他往外传递任何消息!”
虽然这两年巴颂表现得很忠心,自己也用秘药制住了他,但是,他可没忘自己那皇姑厌弃他的原因,是因为他似乎对康月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事关重大,不能不防。
将那一千两银子分完,巴颂缓缓走回自己院子,进了旁边一间小屋。站在一个摆满药材和香料的架子前,他随意摆弄了一番,然后就朝院门走。
谁知,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护卫,他们手持明晃晃的长枪,拦住他说:“王爷有令!巴管事这几天不得离开这座院子!”
“王爷要我调一种香,我这里还少几味原料,还请王爷派个人过来,我写张单子叫他去买。”巴颂没有与他们争辩,还是温和有礼。
一盏茶的功夫后,一张写着几味香料的信纸就到了岳穆松手中,上面还有些涂改的痕迹,但改的也是几味香料,似乎是这张纸的主人一边写一边思考的痕迹。
岳穆松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唤来了府医。这位府医是新来的,原来那个,因为救治他儿子不利,加上居然没有发觉周雪樱日日用的那香包是有问题的,已经被杀了。
这位新府医仔细看完,战战兢兢地回答说这应当是安神香的配制方子。岳穆松就放心地将纸交给了一个信得过的人,去朗月商行采购了,顺便挥了挥手叫府医下去了。
府医如释重负,对这位阴晴不定的睿王早有耳闻的他就将“那涂改过的几味香料却是提神醒脑的”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赶紧离去吧。
岳穆松此刻绝不会想到,正是这位府医少说的这句话,让他功亏一篑……
收到巴颂的方子,朗月商行的小伙计什么都没有多问,依照分量一一装好交给了睿王府的人,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但是等睿王府的人一离开,这位机灵的小伙计就去找了十一:“管事,刚刚睿王府的人来买香料了,似乎是巴颂写的方子。”
巴颂是暹罗人,大越字是后来学的,他的笔迹,很好认。
“哦?他买了什么?”
小伙计一口气说完,想了想又说:“可是,这明明是安神香的方子,巴颂又为什么要将佩兰、白芷等写上去又涂掉呢?”
作为康月的心腹,十一是知晓一些巴颂的事情的,他觉得此事一定要告诉康月。于是,对小伙计说:“将巴颂那方子默写出来,包括涂掉的那几味!”
这日晚间,盈盈摇曳的烛光下,康月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张纸,秀气的淡眉紧紧蹙起,百思不得其解。
“月儿何事烦恼?”
关朗的声音响起,康月没有像往日般缠上去,把手中的纸往他眼前一送:“朗叔,睿王府今日买了这些香料,但据说是巴颂的手迹。方子上,涂掉了三味药材,你说巴颂这种高手,任何方子都藏在他脑子里,默写个方子还要这样涂改,总让人觉得怪。”
对于调香,关朗是不懂的,他随意看了两眼,将纸放在一边,伸手抚平康月眉间的褶皱,说:“别想了!再想就有皱纹了!”
“切!我才二十好吗?倒是你,朗叔,过了年就三十了!当心未老先衰!”
关朗脸色变了:“月儿居然嫌弃我老!昨晚上是谁说我像个毛头小子,总也要不够的!”
眼看话题要歪楼,关朗眼里又露出那种她十分熟悉的掠夺性的目光,康月马上换了副笑脸:“不不不!即使过了三十,朗叔还是个帅大叔!”
“大叔?看来,真像老祖宗说的,以后别老是‘朗叔朗叔’地叫,记得,叫夫君!来,叫声听听!”
“夫君——”康月乖乖叫了,尾音拖得有些悠长,关朗全身发热,一把抱起康月,狠狠压了上去。
又是不可描述的一夜……
第二日,康月揉着酸痛的后腰,在海琼的搀扶下才登上去商行的马车。
她是去商行找另一个高手的,就是那个跟巴颂一起调香的占城人。
他看了以后说:“前面几味,是一种极霸道的安神香,会让人昏昏欲睡。后面这几味,加上冰皮、薄荷等,倒是它的克星。”
康月略一思索,立即吩咐:“照你说的那个,将后面这个给我配五个香囊出来。另外,将完整的方子写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