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后，又是一个百官云集的大朝，一封来自边关的加急折子如一块巨石搅乱了朝堂的池水——大元出兵，已经攻下了夔州和江陵两座城池，就快杀到鄂州了。
衍帝一拍龙椅站起，深深地看了岳穆柏一眼，终于同意罗勇带二十万大军出兵，不过，他同时任命怀远将军曾天善为副将，令两人协同作战。
虽然效果似乎与岳穆柏预期有些相悖，但总归是达到了目的。十日后，罗将军和曾将军就辞别衍帝，率大军一路西行，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鄂州。
据说大元此次出兵，是太子真金和国师马可波罗的主意。两年前，他们是亲眼见识过大越的富庶的。不带丝毫夸张，稍微那么一渲染，生性好战，安逸了几十年的大元就被鼓动得血脉喷张。
忽必烈派出的将领叫巴力达，正是真金那个太子妃的哥哥，骁勇善战，带着二十万精兵不到半个月就攻下了两座城池。大元人士气大振，满以为他会一鼓作气，再接再厉，谁知他竟下令大军在江陵驻扎，没有继续东进。
曾天善作为副将，出征前，曾被三拨人马分别秘密召见，摸着怀里衍帝给的龙符，自己那女婿（也就是福王，不知大家是否记得，这位曾将军就是曾云巧的父亲）写的密信，以及镇国侯关朗给的一枚印信，他盯着面前的一幅布防图出神。
“曾副将！罗将军有请！”一名身着铠甲的兵士打断了曾天善的思绪。
随他来到中军帐，罗勇一身常服，面前的书案上也摊着一张地图。
“行舟，你来了！想不到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并肩作战！”
罗勇和曾天善曾参与过二十多年前先帝和大元的那场战争，彼时，他们还是十几岁的少年。
想起这个，曾天善的眼里浮出几丝温度，有些感慨：“可惜，你我都老了，怕是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只有坐在后方指手画脚了。”
“听说行舟兄这些年来日日习武，从不曾间断，哈哈！你怎可妄自菲薄！”
听着罗勇爽朗的笑声，想起出征前女儿特意强调的“小心”，曾天善笑了笑，没有接口。
罗勇止住笑声，换了一脸正色，问：“行舟，依你之见，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出击，还是防守？这个巴力达号称大元第一勇士，一连取下两城，居然没有乘胜追击，真看不懂他的意思。”
“不瞒罗将军，下官这些年一直忙着操练士兵，这身武艺可能还在，但排兵布阵，战术谋略，已是荒废已久。”
罗勇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你呀！还是这个性子！但凡你这些年稍微知晓点人情世故，圆滑变通些，也不至于在这从三品的怀远将军上待十年！”
见曾天善不应声，罗勇继续开口：“我们皇上口口声声为了社稷稳定，不可贸然发动战争，殊不知，只有去争，才能壮我大越国威！幸好安王是个有远见的，早早就有准备，这次带出来的二十万大军个个都是精锐，若是我们立了这军功回去，安王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曾天善心中一动，罗勇说的是安王，不是衍帝，再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结合出征前关朗说的话，他断定——这场战事绝不简单！
“也罢！曾副将既然不想冲锋陷阵，那就安镇后方吧！本将把管理押送粮草之职托付给行舟你，你可有异议？”
“下官领命！”
看着曾天善离去的背影，从幕后走出一个军师模样的文士，罗勇问：“张先生，你看此人如何？”
“曾天善向来油盐不进，据说连福王他都很少亲近。要么就是此人真不想参与夺嫡，要不就是心机极深，不得不防！”
“先生为何要派他去管理粮草？”
“照王爷与大元的盟约，五日后，巴力达就会带人偷袭，目的就是烧了我们的粮草。然而此时，我们的大军已经拔营攻打江陵。江陵没有主帅，轻易被我们攻下，再一路攻下夔州。但是我军没有了粮草，就没有了后路。消息传回京城，王爷就会提出休战议和，他将亲自与大元太子协商，签订合约，保国家安康。立下如此大功，我们再上书册立王爷为太子就水到渠成了！”
“这些我知道，但这跟将曾天善派去管粮草何干？”
“监管粮草不利，无论如何，都是杀头的重罪！不管他是否是福王的人，但他终归是福王侧妃的父亲！”
……
秋意袭人，月黑风高，罗勇已经带着大军拔营，只留下五千人看管粮草，曾天善巡视了一圈后刚想睡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他抓起桌上的弓箭冲了出去：“何事？”
“回将军！粮库起火了！”
曾天善迅速跑到起火点，看着冲天的火光，一颗心就不住往下沉——秋日干燥，本就极易起火，加上这个粮仓是最大的一处，几乎存着二十万大军一半的口粮，这一把火下去，定会烧得荡然无存。
他派出看守的士兵们已经跟那群黑衣人纠缠在一起，他观察了一会儿，取过一把弓箭，对着一个左手使一柄长枪的黑衣人“嗖”的射出一箭，似乎是射中了，但天黑看不清射中了哪里。
黑衣人见有人中箭，反正目的也已经达到，没有恋战，直接往西方退去。刚刚忙着打斗的士兵又马上开始救火。曾天善观察了一会儿，大声说：“不必救火了！此处粮仓作废！全部人马撤退！”
“将军！那帮黑衣人相必是那些元狗，我们还抓到了一个奸细！就是他将元兵引来的！”
看着地上那个被五花大绑堵着嘴的士兵，曾天善上前拔掉那块破布。这位士兵一能出声，就破口大骂：“赶快放了我！我可是安王的人！安王早有安排！你们若是坏了我们王爷的大事，到时，诛你们九族！”
“带下去！撬开他的嘴！管好他，不许任何无关的人接近！”曾天善挥手下令。
他慢慢摸出衍帝给的龙符——调兵需要虎符，但在大越，如果能手持龙符，即使是手持虎符的首领也必须要听命于持龙符之人。
“所有人听令！现在开始，全部听我命令！”众人望着那枚金光闪闪的龙符，跪了一地。
然后，他又拿出关朗给的印信，下了命令：“留下一千人守着剩下的粮草，其余人，跟我去鄂州！”
路过那熊熊大火，曾天善将自己那女婿福王写的密信投了进去，见它迅速被火光吞噬，才带人离去。
罗勇的大军一连攻下两城的战报传回京城，朝堂上一派喜气。但第二日，衍帝就收到了副将曾天善监管不利，导致大半粮草被敌军偷袭所烧的消息。
虽然有些偏差，但事情的大体轨迹还是照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安王暗自窃喜，打算等这帮吵闹着要处理曾天善的争论过去，就找个时机出来提一提议和的事情。
福王眉头紧锁，思忖着说点什么才好减轻岳丈的罪名。
“报！”又是一封战报直接送到了衍帝手上。衍帝阅罢，眉目舒展，将战报递给一边的天赐：“赐儿，你来说说，战报所写何事！”
“巴力达带人偷袭烧毁我军粮草，被曾天善一箭射死。曾将军请求继续出战，趁机收复襄阳、会州、均州！”
刚刚还在讨论怎样给曾天善定罪名的人转眼就要开始议论如何给他行赏了，这惊天逆转让岳穆柏乱了阵脚。定了定神，他出列说到：“启奏父皇！如今我军粮草短缺，不妨暂时休战，儿臣愿意押送粮草，并且担任此次北伐的指挥使！”
“启奏父皇！曾将军是儿臣岳父，儿臣也愿意领这差事！”岳穆枫也不甘示弱。
眼看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唇枪舌战，衍帝的眉头深深锁了起来，示意天赐开口。
天赐会意，朗声说到：“二位皇叔不必再争！出发前，皇爷爷就已经将龙符交给了曾将军，这二十万大军的指挥使，自然由他担当！至于粮草——”
“陛下和世子不必忧心！出发前，臣已经将朗月商行的印信交与曾将军，如今，曾将军应当已经领了存在鄂州的粮草出发了。对了，这粮草，是微臣那望海山庄所产，足以支撑二十万大军半年。”
关朗的话让衍帝喜不自胜：“好好好！关爱卿放心！不管征用多少，这银子，都由国库出！”
“回陛下！微臣那夫人说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些粮草，就当是微臣和夫人替我们那未出世的孩子祈福了！无须朝廷出丝毫银两！”
“好一句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仁惠郡君忠君爱国，大仁大义，倒是我们这些男儿都不如的！传旨，赐两个最好的养生嬷嬷去侯府，不管郡君生的是男是女，男儿一律封平安侯，女孩封护国郡主！”
关朗跪下谢恩，抬头时刚好对上天赐满怀喜悦的双眼，以及岳穆柏岳穆枫兄弟意味不明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