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料的没错，没出两天，叶瑾便带她去了涟城。
进了城门后，他没有停歇，命车夫直接将马车赶去了当年的胡府。
下了车，丹珠望着面前残破不堪的大门，不知怎么的忽然生了怯意，停在原地，好一会都没敢动。
叶瑾默默地陪她站了一会，半响，才轻声道：“是不是怕了？”
丹珠暗暗地揪紧身侧的衣裳，抿着唇摇了摇头，迈开脚步，慢慢地走向她的‘家’。
门被缓缓地推开，发出一阵粗嘎难听的吱呀声，丹珠刚踏进去，整个人不知怎么的，没来由开始僵硬发冷。
一瞬间，她似乎听到来自幽冥之地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灌入她耳内，脑海里莫名地浮现了某个场景，大团大团乌云盖顶而来，将一轮圆月盖得密不透光，就连灯火也是昏黄不明的，杀戮者鬼魅般驶来，血色瞬间蔓延了了她的整个世界。
眼前的幻觉恍如那天的情景重现，恐惧如一阵浪潮铺天盖地地向她袭过来，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丹珠痛苦地抱住了头，要不是旁边的叶瑾及时扶住了她，这会她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怎么了？”叶瑾眉头紧蹙，一瞬不瞬地地盯着她的脸，察觉到她浑身都在颤抖，不由抱收紧了力道，“若是你不想进去……”
丹珠痛得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好不容易等缓了过去，她推开他的手，强撑着走进庭院。
因为年久失修，里面早已变得荒芜不堪，大片大片的杂草，生得都有半人高了，四处无不透着残破瑟缩的气息。
这里的地段其实还算不错，面积也够大，但十年前那场灭门案实在太过于惨烈，以至于整个涟城里没有人敢买下来做家宅，即使官府将价格压得再低也无人问津。
望着满目的苍然，丹珠的视线不知不觉模糊了，一股深到极致的悲伤，无法抑制地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出来。
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滴，她抬手抹了一把，错愕地望着手心的潮湿。
叶瑾掏出丝帕，轻轻地帮她拭去泪水，“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丹珠茫然地摇了摇头，接过他的帕子自己抹，梗着声道：“我也不知道……眼泪自己控制不住……”
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绪，但在刚进门的那一刻钟，她感觉到了在体内另外一个沉睡已久的灵魂，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清醒过来。
那天晚上，丹珠做了一个梦，她只身一人站在胡府的宅院里，一片片雾气腾腾中，她看到了一个面容模糊的影子朝着自己飘过来。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她知道，那是胡蝶，那个小小年纪就因为被家族祸端牵连而亡的胡蝶。
她面对着她，嘴巴一翕一动的，似乎在努力和她传达什么，丹珠听不清，只好在梦里不停地大喊说她听不到。
就在她想奔向胡蝶时，叶瑾把她唤醒了。
三魂六魄刚刚归位，丹珠换身是汗，试着动了一下，四肢八骸传来的疲惫酸软叫她一阵无力。
“做噩梦了？”叶瑾细心地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丹珠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脸，好一会都没有回过神。
半响，她低声喃喃：“我梦见……我小时候的事情了……”
叶瑾凝着她的脸没说话，虽然很想问她想起什么了，可看她这副苍白无助的表情，也不忍心逼她想太多，柔声道：“算了。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丹珠默了几秒，缓缓地摇头，“我们还没找到司空敬元的罪证，我觉得……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
梦里的胡蝶似乎拼命想跟她传话，可是她看不懂唇语，并不知道对方想表达的内容。
直觉告诉她，胡蝶想告诉她的，肯定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没准就是那份罪证的下落。
“找不到也没关系，我会另外想别的办法。”叶瑾侧身望着她，象哄小孩似的拍拍盖在她身上的被子，“睡吧，别怕，我一直在的。”
丹珠闭上眼，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这间客栈坐落在胡府附近，原本还想第二天再去一次的，但因为丹珠状态异常，叶瑾没再让她靠近那座府宅，第二天就退了房，换了另外一家较远的客栈。
既然不打算找罪证了，留在涟城也没太大的意义，叶瑾提出要回叶府，但丹珠却坚决不同意，说这是她的故乡，她想要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
见她坚持，叶瑾便由着她了，他现在对丹珠几乎是百依百顺，只要不提离开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
在涟城的这段时间，叶瑾得了空带她去游览名胜古迹，吃喝玩乐，倒也像是对小两口在度新婚蜜月。
但，也只是像而已，丹珠很清楚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当前最要紧的事情，是扳倒司空敬元。
所以，那份罪证，她一定要想办法拿到手。
这一天清晨，叶瑾临时有事许外出，丹珠不要随处乱跑便离开了客栈。
其实不用叶瑾刻意提醒，丹珠也知道这里不比京城，自然不敢乱轻举妄动，用过午膳后只在客栈里闲呆着。
下午时，小二过来敲门，告诉她云萧来访，正在楼下等着。
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丹珠心情有些莫名地复杂。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加上之前从叶瑾那了解些关于他的事情，现在再看见他，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和尴尬。
她犹豫太久，还是让人进来了。
云萧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几乎是马上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笑容略有些苦涩无奈，“你都知道了，是吧？”
丹珠抿着唇没吭声。
云萧坐在她对面，两人都端着杯茶，一时无言。
“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寻找司空敬元的罪证吧。”沉默总是要打破的，云萧主动提出了话题。
丹珠点了点头，也不意外他的知悉，“是叶瑾告诉你的？”
云萧点头，“在司空敬元这件事上，我们是一起行动的。”
丹珠讶异了一下，试着探问道，“他的事情，你都清楚么？”
云萧神色顿住，垂眸望着手里的茶，半响才道：“略知一二。”
“你能告诉我吗？”她诚恳地望着他，“拜托你了，我也只能问你。”
云萧面露难色，一时也没个声音。
不知等了多久，久到丹珠几乎要放弃时，忽然听到他问：“你听说过天罗阁吗？”
隐约觉得这和叶瑾的身份有关，丹珠认真地回忆片刻，老实地摇了摇头，她不是江湖中人，每日又总是混在叶府的宅院里，当然是不清楚这些门门派派的。
云萧顿了，语气很平静地介绍道：“这是江湖里最大的情报组织。”
“那他……”丹珠愣住。
云萧点了点头，说道：“他是天罗阁的阁主。”
丹珠顿时说不出话来了，虽然知道叶瑾身份不低，但也没想到，原来他还是个地下组织的头头。
从云萧接下来的介绍中，丹珠更详细地清楚了这个组织的性质。
叶瑾背后的靠山，果然是当今的皇帝，他自小被带去道教，名义上说体质不佳需要去那边静修，其实是是被老皇帝的人看上，从小就开始培养为日后所用的人才。
天罗阁在澧国各大城市都有分部，门众囊括了各门各业的人，丐帮，青楼艺人，店小二，到官府杂役，从婢女奴婢，到商人贾户都有，甚至朝中官员也不乏他的眼目。而最初建立天罗阁的初衷，是专门帮皇帝收集贪官罪臣的证据，自从叶瑾接手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顺带着也做起了江湖人生意，结果越做越名声越大，渐渐就发展了江湖最神秘也最强大的组织之一。
身为阁主的叶瑾，从来不会亲自售卖信息，他的身份极其隐秘，即使在江湖上名气盛旺，但其真实身份也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
江湖有传言，想见天罗阁阁主一面比见皇帝还难，多少人想同他结交套交情，但都无功而返。
丹珠对这些传闻不予置评，但从前很多谜团现在都找到了解释，难怪他总是神龙不见首尾，好像什么都知道，做什么都胸有成竹游刃有余。
不是有句话说么，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什么提前了解了，谁能玩得过他呢？
终于弄懂了长久困扰自己的问题，丹珠想到那个上官静儿，主动问道：“上官静儿……你清楚她和叶瑾的过去吗？”
云萧也没瞒着，便把基本的情况都告诉丹珠，“她是上官太傅的养女。太傅成亲后，夫人久久怀不上孩子，他不愿纳妾，便把上官静儿领养回家当上官家的女儿养，之后没过两年，上官夫人怀上了上官怜儿，但因为积病已久，加上生产不顺，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太傅平日里公务繁忙，平日里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两个女儿，大部分都是交托给府里的丫鬟嬷嬷照看。”
看来太傅的家庭也算不上和美，这又是母亲难产而亡又是父亲没空管教，丹珠有点理解为什么上官怜儿性格这么差了，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教育实在太重要了。
“叶瑾被先皇选中作为天罗阁阁主的接班人，从小就被送去秘密培训，过了几年，他便可每隔一段时间回家，彼时上官家和叶家关系尚未僵化，两家还常有来往，他们便是在那时熟识的。”
云萧停顿了下，语气变得含糊不清，“我也只知这么多……再深的，只有当事人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