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些人都换了寻常百姓的衣着,可是萧云晞这两日才去了护国将军府,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那个人,是护国将军府的护院。
萧云晞蓦然想起了先前淮安郡主沈亦萱的话,再看那几个人四下张望一番后,便跟在苏薇他们后面也进了小巷,思量之下,萧云晞便也没等南庭过来,自己小心地跟了上去。
苏允墨和苏薇住的宅子在西市街上,这条小巷里的住户多是西市的商家,这个时辰,他们都还在西市经营,巷子里面空寂无人,只听得到两人的脚步声。
往常若是起得晚了,或是须得赶每月一次的大朝会的时候,苏薇都会走这条路,往来多了,只是今日走着,总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
一连往后看了好几次,终于,在转过一个拐角后,苏薇顿住了步子。
“怎么了?”一旁苏允墨也察觉她的不对劲,转头看了看身后。
“总觉得我们被人跟踪了。”苏薇秀眉微蹙,站在原地听了须臾,随即朝苏允墨道,“兄长先走一步,我留下看看情况。”
“可是……”
“青天白日的,是我多疑了也说不定。”苏薇沉吟了一句,抬头见苏允墨满眼担忧,笑着宽慰,“放心吧,我就看看情况,即便是真有人来,我想脱身应该不难。”
“我先回去通知秋白,你自己多加小心,万不可逞能。”那些人已经一年多不曾有动作,苏允墨显然也是不想放过这个抓住线索的机会,见她说得成竹在胸,便也点头嘱咐了一句,随后还真转身就走,半点迟疑都没有。
这头跟进来的萧云晞先那些人一步上了墙头准备看热闹,这会儿见着苏允墨一个大男人留了苏薇在巷子里,自己走得头也不回,惊得差点从几丈高的墙上跌落下来。
他常听人说起苏允墨,凛然正气,一身傲骨,当初第一次出使,在南疆边城见十万大军压境也不曾惧怕退却半步,却不想,今日他竟然丢下一个弱女子先逃了?
果然那些关于苏允墨的传言,多半都因着那张过于好看的脸,而被故意夸大了。
“既然敢跟进来,又何必畏首畏尾躲躲藏藏,出来吧。”等得苏允墨离去,苏薇冷声说了一句。
这话说得叫萧云晞有几分尴尬,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被她发现了?
几个护国将军府的护院离苏薇还有几十步的距离,那些人进了巷子之后,就抽出了别再腰后的短棍,这会儿来的气势汹汹,要说畏首畏尾躲躲藏藏的,倒是他这个蹲在她身后高楼的墙头上的人比较合适。
正犹豫着要不要现个身,毕竟苏薇怎么说也是朝廷官员,今日才在宁王府顶撞了他,这会儿若真伤了,只怕他也脱不了干系。
何况,看过苏允墨匆匆离去的模样,对他心生鄙夷的同时,萧云晞还生出了一股子英雄救美的壮志豪情来。
然而,就在萧云晞迟疑的这个空档,巷子里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几个八尺高的大汉此刻全数被打趴在地,提着棍子的苏薇一脚踩在为首那人的左脸上,垂眸环视的模样简直比地痞还流氓。
“嘁,还以为这次能抓着点线索,”松了脚,将短棍丢在了壮汉身上,把玩着手里的腰牌,苏薇冷笑,“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下次要挑事儿,记得找些带了脑子的人来,这护国将军府的腰牌就当是沈将军给下官的见面礼了,等有空的时候,下官一定登门致谢。”
地上被打的壮汉们慌乱得也顾不上被抢了的腰牌了,从地上爬了起来,为首的还不忘丢了两句狠话后,狼狈逃窜。
苏薇将腰牌收到了袖里,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瞥了一眼身侧的高墙。
刚刚无意中察觉的气息此刻已然全无,墙头上也的确空无一人。
“已经没事了?”从另一边跃下来的秋白打断了苏薇的神思,他四下打量眼看无人,皱了皱眉,“不是从前那些人吗?”
“几个惹事的小混混而已,一年多没有动静,那些人放弃刺杀了也说不定。”收回了目光,苏薇摇了摇头,与秋白一起离去。
院墙里靠在树下的萧云晞想着刚刚苏薇的模样,削薄好看的唇微微上扬:“这丫头,倒有点意思。”
院角被惊醒的看门狗霍然起身,还未来得及对树下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狂吠,转眼便不见了院中人。只余了老树上新抽的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
小院的花树下,换了一身素白衣袍的苏允墨挽了袖子,正拿着竹筷仔细翻烤着红泥小火炉上切得厚薄适度的羊肉。
苏薇和秋白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淡粉色的花瓣被风卷落,安然地停留在苏允墨的肩头发间,刷了特制调料的羊肉烤得油香四溢,拿着筷子的人见他们进来,笑着招呼他们围过去。
苏薇站在新装好的门前,一时有些不忍打扰这样岁月静好的画面。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以往在书院的日子,虽然那个时候她学文习武分外辛苦,可每日勤练之后想着院里有苏允墨和一桌可口的饭菜在等着她,她便觉得再累再苦都是值得的,不像如今,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见不着苏允墨一面。
“不是从前那些人?”将烤好的羊肉翻捡到一旁的青瓷碗里,苏允墨顺手递了双竹筷给苏薇,一双眼依旧落在火炉上。
“不是,几个市井之徒而已,我已经打发了。”护国将军沈在野与苏允墨算得上朋友,苏薇知道这次必然是那淮安郡主派人使坏,她也不想跟苏允墨提起,叫他烦心。
“陛下待宁王不同于其他的皇子,你虽然是领了圣旨办事,在他面前却也不能像当初对谢小侯爷那般直接。”许是听到了什么传言,苏允墨抬眼看着苏薇,低声嘱咐,语重心长。
“兄长放心吧,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比起宁王之事,苏薇对于主持筹备祭天的差事被秦淮抢了这件事情还是耿耿于怀,眼看苏允墨面上并无什么异样,她却还是满心愧疚,“兄长,我那日只想帮忙,真没想到这件事会连累兄长丢了主持祭天筹备的差事,以后……以后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赢二小姐送了那日秦淮入册的官报给我,你想的那法子的确高妙,不仅劝退了川都国,日后西荒余下诸国想借金佛,都要先考量是否能请的动了。”
继续低头翻肉,苏允墨不疾不徐地说,“我知你觉得委屈,不过,筹备祭天之事太过繁杂,如此你我二人倒也算是逃过一劫。这次去北陆有许多见闻,这几日你若得闲,便随我去鸿胪寺整理带回来的文书典籍,想来会有不少收获。”
“他们说赢相要长留兄长在帝都当差的事是真的吗?”想起昨日余公公的话,苏薇小声问了一句。
“怎么,从前你不是说到帝都之后我们总是聚少离多,若是我长留帝都,你不该高兴才对?”虽然有些诧异,苏允墨却并没有反驳。
“能得兄长常在身边,我自是高兴的,只是……”苏薇眼神轻闪,垂下了头,“只是,赢相这般安排,是因为赢二小姐吗?”
赢怀月这个相府二小姐能心甘情愿待在礼部做了一年多的文书,为的是什么,不说礼部,如今只怕是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苏允墨十九岁入仕,四年的时间,便从鸿胪寺到礼部,一路升迁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虽说他出生贫寒,却也算得上一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赢丞相素来惜才,想来也是对苏允墨十分满意,才纵容了自家宝贝女儿这般在礼部守了他一年多。
可惜苏允墨这几年时常作为大齐的使臣出使外邦,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各国奔走,眼看赢怀月早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想来这一次赢丞相是想将苏允墨留在帝都,好做相府的乘龙快婿。
“以其操心这些,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借着这次机会,从我手上接过这个出使的差事。”苏允墨见她垂眸,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不是早就想看遍各国风光,还发下过要以己之力促各邦安宁的宏愿吗?我已向赢相提过要培养你作为接替的人选,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兄长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苏薇!”苏薇小声的低喃被门外一声高呼盖了下去,不等她应声开门,那人便已经翻墙而来。
攀着桃树跳下来的谢小侯爷震了一地的落英,他理了理衣襟,掸掉了肩上头上的落花,已不用等他们招呼,一屁股挨着苏薇坐了下来。
“晚点清乐坊有一场花魁会,小爷已经订好了位子,”捡了一块刚烤好的羊肉丢进嘴里,烫得满眼泪花的谢沉麟含糊开口,“忘了苏大人今天回来,花魁会难得,苏大人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去热闹热闹?”